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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先頭的暴烈,窗外的雨依舊迅疾卻平穩不少,有節奏地落在窗戶上。沒開燈的病房不再昏昧,清亮天光離開烏雲,平鋪散漫。
原地站了那麼久,裴玥抹乾淨眼淚,朝姜昀祺走近,笑了下說:「昀祺不要哭。」
姜昀祺一直關注裴玥一舉一動,很聽裴玥話,從裴轍懷裡抽出自己另一隻手擦眼淚,張嘴忍不住說:「裴玥姐姐,對不起。」聲音又輕又軟,帶著抑制不住的哭腔,看來是難受到極致。
裴玥摸了摸姜昀祺頭髮,笑容很淡卻溫暖。
這麼短時間要她接受這個事實太難了。
裴玥暫時無法理解裴轍與姜昀祺相愛,但裴玥能夠理解姜昀祺對裴轍的感情,還有一直以來裴轍對姜昀祺的感情。
無論如何,姜昀祺都是裴轍帶給她的家人。
他們早就是一家人。
裴玥說:「不要對不起。昀祺,裴玥姐姐捨不得你。」
話音落下,姜昀祺眼圈立馬紅了,開口還是:「對不起……」
他能明白裴玥的「捨不得」是什麼意思。
他們作為一家人在一起太久,即使有那麼多過去橫亘在彼此之間,但這個事實改變不了。
裴玥需要時間。
某種意義上,姜昀祺也需要。
半個多月來的精神折磨,眼前的姜昀祺就像肆虐風暴中心的小樹苗,稍不留神就可能被連根拔起、粉身碎骨。
裴玥看出姜昀祺神態的脆弱,也心疼姜昀祺突然之間的暴瘦,再開口說話的時候神色溫柔:「怎麼瘦了這麼多?」裴玥伸手握住姜昀祺抹眼淚的手腕,一下就能摸到骨頭似的。
姜昀祺小聲:「生了點病……」
裴玥望著他忍不住笑:「生病就生病,怎麼還有生了點的病?」
姜昀祺不說話了,扭頭去瞧裴轍,他不知道這件事怎麼和裴玥說。
但裴轍視線沒有同往常一樣與他接觸。好像還在生氣。姜昀祺搞不懂這前前後後有什麼好生氣的。於是,姜昀祺也不去看裴轍了。雖然自己一直待在裴轍懷裡,下巴還靠著裴轍肩膀。
裴玥見狀,語氣依舊帶笑:「看他做什麼?他不是最聽你話?」
姜昀祺呆住,裴玥這話這個時候好像不能做表面理解……姜昀祺張了張嘴就要辯解:「不是的,我聽裴哥話的……」
裴轍聞言瞥他一眼,好像覺得姜昀祺說了句十分了不得卻一點都不誠實的話。
感受到裴轍目光停留,姜昀祺也去看他,一雙藍眸水盈盈,坦然得很。
裴轍不作聲移開眼,看上去過分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麼。
裴玥只是笑。
後來,病床上搭起小桌板,姜昀祺乖乖吃裴玥做的飯菜,裴玥陪他一起吃了點。
姜昀祺燒已經退了,下午就能回家。
裴轍吃得快,一句話沒說,吃完就朝門外走。
姜昀祺握著勺子問裴轍去哪裡,裴轍回頭看他,說一會就回來。
自從知道兩人的真正關係,裴轍和姜昀祺之間的交流在裴玥看來,就顯得更明晰也更直白。
裴轍看姜昀祺的眼神從來都是不同的。姜昀祺關注裴轍就跟吃飯穿衣一樣自然。
門輕輕關上,姜昀祺望了會,低下頭,覺得裴轍應該還在生氣,可又找不到由頭,心裡頓時悶悶的,吃得越來越慢。
裴玥看了眼裴轍離開背影,對姜昀祺說:「別管他,昀祺多吃點。」
姜昀祺:「嗯。」
喝湯的時候,濃密纖細的眼睫垂下,眼皮泛紅,有些腫,全是哭的。雙頰瘦得顴骨都明顯,嘴裡塞滿東西才稍稍鼓起來。
裴玥問:「昀祺生了什麼病?」
姜昀祺捏住勺柄,停頓幾秒後說:「睡不好……」
裴玥知道姜昀祺沒說實情,但這不重要,待會她會問裴轍,眼下好好吃飯才是正經事。
「和宋姨視頻了嗎?」
裴玥笑,岔開話題:「要是宋姨看見,得心疼死。」
姜昀祺搖頭。
事實上,他已經有半個多月沒和宋姨聯繫了。
比賽剛結束那會還隔三差五視頻電話,自從精神狀況越來越不好,幾次宋姨打來的視頻都被姜昀祺用電話回復。只是時間不長。
宋姨也問過是不是忙,姜昀祺就承認了,說準備夏季賽,又招了青訓生,特別忙。宋姨便沒再說什麼,後來電話也打得少了。
姜昀祺為難又傷心。但如果把所有情況都和宋姨說,宋姨肯定著急,她年紀大了,本應該享福的,不應該再為他操心。
裴玥大概能猜到其中一些關節,便對姜昀祺說:「宋姨知道你懂事,不會怪你,等宋姨回來好好說。」
姜昀祺問:「宋姨什麼時候回來?」
裴玥想了下:「這個倒說不準。距離七月半還有一個多月,這趟回去是翻修老宅,得看進度。」
姜昀祺察覺到什麼:「翻修老宅?宋姨老了不和我們住一起嗎?」
裴玥笑著看姜昀祺:「那得昀祺去說。我們說了宋姨只當客氣。昀祺不一樣的。」
姜昀祺不明白為什麼不一樣,但在裴玥目光里,臉卻慢慢紅起來。
姜昀祺長得太惹人喜愛。
這幾年身量見長,二十啷噹,長成一副挺拔清俊的青年樣子,好像雪松和柏樹。但少年期的明秀純淨絲毫不減,不經意就會流露在最親密的人面前。藍眸澄澈,已有了海水的深邃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