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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姜昀祺垂下頭不說話。
饒是裴轍再有耐性,也抵不住姜昀祺這麼消極。
「為什麼突然跑出來。」裴轍沒繞彎,沉聲問道。
姜昀祺還是不吭聲。
像是再次回到七年前,那個半夜翻窗進來的小傢伙,從始至終也是這個一言不發模樣。
裴轍覺得這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況且,再待下去,他火氣就撩到喉嚨口了!
「回去。」裴轍一把拉起姜昀祺。
凍久了,腳下僵硬,姜昀祺被拉得猝不及防,身子微微後傾。
裴轍以為他不願意,要躲,頓時沒了耐性,深吸口氣,給自己灌了一腦袋寒氣勉強冷靜,開口卻不如往常那樣溫和,陰沉道:「動什麼!」
姜昀祺抬頭眼巴巴瞧他。
長久朝夕的相處,即使回憶再突然再難以接受,一時也改變不了姜昀祺下意識的依賴和被冤枉時的委屈,嗓音比自己更誠實,幾聲又矮又低:「沒動……腿僵了……」
這無意之間就是火上澆油。
裴轍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這麼氣急敗壞,也沒想到自己會對姜昀祺冷笑,但他真的冷笑了。
在將人打橫抱起的下一秒,裴轍衝著懷裡被嚇到的姜昀祺短促冷笑兩聲,語氣嘲諷:「真出息了。年紀不大、單詞還沒背全,離家出走倒熟練。要是宋姨沒聽到關門聲怎麼辦?要是凍死在外面怎麼辦?能耐不小!幾年書讀到哪裡去了?!一句話不說就走?你當我家是什麼?不想去你裴玥姐那——我看你也不想待這裡。」
「姜昀祺,你可真讓我長了見識。」
姜昀祺縮著身子聽訓,閉著眼睛不敢看裴轍,只聽了開頭兩句,眼淚就嘩嘩往下掉。
這會掉眼淚也是純屬以往被訓和被叫「姜昀祺」全名的習慣反應。
裴轍見他還會哭,急躁火氣壓下,倒稍微放了心。
這還是他第一次從頭將人數落到尾。
連單詞成績都出來了,可見氣得不輕。
一進門就被宋姨摟住,又是心肝又是寶貝,就是沒提裴轍出門那會的猜測。
眼淚掉了會就不掉了。
宋姨摟著姜昀祺進房間,帶著他全程無視一臉罕見凶煞模樣的裴轍——好幾次還擋住了姜昀祺戰戰兢兢去看裴轍的目光。
臥室門最後還被宋姨從裡面反鎖了。
寒冬臘月,裴轍當面被晾在緊閉門前,好一會都沒反應過來。
宋姨沒開大燈,哄著姜昀祺去床上,扭開床頭小燈。
先前在水池裡哭過,半夜無眠紅腫消了不少,出去一趟又凍得眼睛發紅,這會腫得更快。
宋姨仔細瞧了瞧姜昀祺眼皮子,心疼得不行,「好好待著,宋姨給你絞熱毛巾,不許跑了」。
歉疚一點點襲上心頭,姜昀祺更加難受。
閉上眼就是自己跳起來手握匕首狠狠扎進裴轍胸口的畫面。
姜昀祺控制不住抖了抖肩膀,在裴轍暫時被隔絕的環境裡,他捂住眼睛,當著另一個親密的人,終於哭了出來。
此前背在人後的所有激烈掙扎,非但沒有因為溜出去得到片刻釋緩,反而成了一堵冷峭堅固的心牆,避無可避。
耐心從來沒有這麼稀缺。
門外站了一分鐘不到的裴轍,正準備敲門,就聽到姜昀祺壓抑了一個晚上的哭聲。
一開始含糊在嘴裡,嗚嗚聲又低又輕,後來似乎是宋姨說了句什麼,姜昀祺霎時大聲哭了出來,哭得格外悽慘,好幾次哭得咳嗽,喉嚨嘶啞。
裴轍手在門上握緊,過了會,反身坐去了客廳。
熱乎乎的毛巾蓋上眼睛,分泌的眼淚片刻就被吸走,姜昀祺莫名安心,在宋姨無聲的安慰里,姜昀祺漸漸安靜下來。
毛巾沒有被拿開。
宋姨說話聲音低柔:「昀祺想起來了?」
姜昀祺抽噎著點頭,「裴哥被我殺死了……」說到最後,又是難過得不行的哭腔。
宋姨笑著道:「那剛才凶你的是誰?」
姜昀祺不說話了,蒙著眼睛過了會改道:「是我捅了裴哥……」
胸口起伏,珍珠白玉牌從領口滑出,姜昀祺伸手握住,掌心溫熱。
「昀祺,想起這些沒什麼。但不要被它影響太久。你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姜昀祺想都沒想,格外認真道:「對裴哥好。補償裴哥。」
倒是宋姨愣住了,然後忍不住笑,笑了好長時間,弄得姜昀祺都覺得古怪。
姜昀祺拿開毛巾去看宋姨,沒有說話。
宋姨摸了摸姜昀祺凍久了發燙的耳朵,寵溺擰了一把,笑著叮囑:「是期末考試!」
姜昀祺看著宋姨,握緊玉牌,一時沒明白為什麼眼下會出現「期末考試」四個字。
他眼前刀光血影,期末考試像是與他毫無關係。
「昀祺,不要讓自己沉浸在過去。都已經過去了。」
宋姨眉眼溫柔,彎身低低看進姜昀祺眼裡,循循道:「你現在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任務,也有自己喜歡的人和事,不要因為過去影響你過好當下。」
當下。
姜昀祺沒說話。
宋姨的道理不難懂,他明白過去與當下的區別,但明白與接受好像並不是一回事。
「宋姨知道這不好過。宋姨不是你,但宋姨還是希望你能記住,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