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2 同歸於盡
你說的再多,看的再透徹又如何?還不是被我擺了一道、落得個自請離職的下場?你再天賦異稟,也不會有人欣賞,你再有雄心抱負,也沒了施展的機會,蔣家的厚望責任,那些人的看重期待,旁人的仰視崇拜,都隨風消散,你龜縮在景園裡,消沉度日,你背負著害死兄弟的罪名,愧疚自責,你雖然活著,卻生不如死,你又比我強多少?我至少在異國他鄉,可以恣意的活著,每次想到終於把你碾壓在了地上,我就暢快得意,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算計了你!」
杜蘅的聲音,在他腦子裡轟隆隆的響過,有些事,能做不能說,有些話,心知肚明卻不能直接聽,那是比刀子還要鋒利的大殺器,足以刮的人鮮血淋漓,蔣朕以為過了十年,他就算沒徹底走出來,至少也心如止水,然而此刻,聽到這一句句飽含惡意和報復的話,卻依然讓他從腳底冷到了心裡。
換一個人,都不會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影響力,偏偏是杜蘅,他年少時除了金曜漢,唯二放在心裡當成兄弟的人。
天已經暗的看不清彼此的臉,但杜蘅就是覺得蔣朕此刻的面色蒼白,他快意的同時,心頭又浮上難言的酸楚,他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麼,忍住想抽自己幾巴掌的衝動,嘲弄的笑起來,「你現在還有什麼可說的?你再自詡聰慧,在被人稱讚天賦異稟,最後還不是輸在我手上?被我騙的團團轉,差點連命都搭進去?」
蔣朕咬了下口腔內壁的肉,嘗到了血腥味,讓他冷靜下來,「我當年確實眼瞎心盲,把一個野心勃勃又心胸狹隘的人當成了能同生共死的兄弟,我為自己的識人不清付出代價,我認了,我自出生開始,就一直順水順風,從未遇上過什麼挫折,你的欺騙,就是我人生路上跌的那一腳,摔的疼了,以後才會長記性,所以,從這點上來說,我該謝謝你,用你的詐死給我上了一課……」
杜蘅聽的眯起眼,心裡開始隱約覺得不安,總覺得接下來他要說的話,自己會非常不想聽到。
果然……
「不過,我最想感激的倒不是這個,而是……」蔣朕忽然勾起唇角,眼底多了幾許柔和,「你算是我和夭夭的紅娘之一,若沒有你,我和她遇上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就沖這個,我都不該對當年的事情再耿耿於懷,畢竟失之東隅,才能收之桑榆。」
「你說什麼?什麼紅娘?」杜蘅陰沉沉的問,「我可沒有那個好心,替你和葉桃夭牽線拉媒。」說道這裡,他話鋒一轉,意味深長的道,「說起來,我認識她比你還早,這麼算起來,我跟她的緣分,可比你深多了。」
蔣朕譏笑,「你那算是什麼緣分?你差點死在她面前,我問過夭夭,她連你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你所承諾給她的報答,她也沒有向你討要過,所以,是你欠了她一條命,她是你的債主,如此而已。」
杜蘅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你這是在吃醋?呵,你竟然也會嫉妒?你是在嫉妒我比你先遇上她吧?這簡直……」
簡直太可笑了,他這輩子唯一能被蔣朕嫉妒的竟然是這個。
蔣朕肯定是不會承認的,他一臉嘲弄的道,「你在想什麼美事兒呢?你以為我是你嗎?一點點的小事都容不下?夭夭現在是我的妻子,肚子裡懷著我的兒子,我需要你嫉妒你僅僅是跟她有一面之緣?要說嫉妒,那也是你,你明明早遇上她了,卻不知道,有一天,她會成為我的救贖吧?把我從自己設下的牢籠里救出來,給了我再次接受這個世界的勇氣和熱情,讓我重拾幸福的能力,若沒有你,我就不會消沉十年,不會距所有人千里之外,不會被我奶奶用苦肉計逼到醫院去,那也就沒機會遇上他,所以啊,非你所願,可確實是因為你,我們才能認識,只單憑這一點,我都能少恨你幾分。」
杜蘅愣住了,片刻後,喃喃道,「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當初就該……」
該殺了葉桃夭嗎?不,那時候,他的確是動過殺機,卻莫名的下不去手,其實,他原本也不是心狠手辣嗜殺成性的人,又怎麼會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動手呢?
所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坑了蔣朕,卻也間接的把葉桃夭送到他身邊當作補償,這就是因果循環嗎?
此時,蔣朕的聲音又再次響起,透著直擊他心臟的犀利,「這些你,你真的為當年所做的事而得意嗎?你真的在異國他鄉活的快活嗎?你真的一點都沒後悔當初的決定嗎?」
靈魂三連問,刺的杜蘅面色慘白,搖搖欲墜。
「這些年,你其實一直都活在噩夢中吧?」是問句,語氣卻是篤定的,蔣朕已經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更不清他眼神里的情緒,可直覺的,就知道,他戳到他的痛處了。
杜蘅果然激動起來,「我沒有,你不要自以為是的來揣度我的想法,你算什麼?你了解我多少?你從來就沒了解過我,你憑什麼這麼以為?那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
蔣朕憐憫的看著他,「你真可憐,真的,我現在都後悔抓你回來了,這副樣子的你,回來做什麼呢?」
完全破壞了他心裡僅存的那點感覺,他寧願杜蘅心狠手辣,都不想記憶力的人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杜蘅目眥欲裂,「你沒抓到我,是我自己回來的,我要向你證明,我比你厲害,我可以從你手裡輕易的劫持到人,可你出動了所有的收下,卻都奈何不不得,現在,我倆站在這裡,也是我一手主導安排的,你還有什麼資格擺出這麼高高在上的姿態?你就是我的手下敗將!」
蔣朕搖搖頭,感覺心裡有什麼情緒在漸漸的消散,他越來越平靜,「你真的以為我抓不住你嗎?你所有的手下,都被除去了,就沒想過為什麼偏偏你還活著?真以為是他們的命換了你的命?以為你自己本事過人,能躲過所有人的追殺安全回國?」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能回來,是我有意放水,給了你機會。」
「你胡說!」杜蘅恨意叢生,「是我一路拼殺回來的,你不妄想用這樣的話來擊垮我,我不會信,我能回來,憑的是自己的本事,你的人能擊殺我的手下,可想對付我,還都不夠格。」
「那我呢?」蔣朕輕飄飄的問,「我若出手呢?也不能把你截殺在國外嗎?就算我離開那個圈子十年,單槍匹馬的拿你沒辦法,但我可以調動國家機器,有他們在,加上我的智謀,難道也不能狙殺你?你能在離開十年後,再次踏上這片土地,是我……想讓你回來,所以,你才能活著回來。」
杜蘅身子晃了下,捏緊了拳頭,「我不信!」說完,他卻又問了一句,「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憐我?還是羞辱我?我需要你放水嗎?不需要,你還是那麼自以為是,認為自己的施捨賞賜,人人都會笑著接受,我不,我深惡痛絕,蔣朕,你永遠不知道,我有多厭惡!」
蔣朕面無表情的道,「你想多了,我既不是可憐你,也不是想羞辱你,更不是施捨和賞賜,我一直認為,我們倆個是平等的關係,即便我級別在你之上,我也沒有任何輕視你的念頭,是你自卑又狹隘,才導致了今天的悲劇,不要用你的想法來揣測我,我之所那麼做,只不過是覺得……從哪裡開始,就該在哪裡結束。」
杜蘅心頭一震。
「十年了,我們之間的恩怨也該有個徹底了解了。」蔣朕看著他,複雜的喊了一聲「阿蘅」。
杜蘅眼神劇顫,身子都不受控制的抖動起來。
「我一個人來的,連長淵都沒帶,不是我自大,而是覺得,這是你我之間的事兒,別人插手算什麼呢?」
杜蘅的嗓子本就沙啞,此刻,更像是堵了棉花,「你,你想怎麼了解?」
蔣朕反問,「你的意思呢?你既然配合回到了這裡,想必,你心裡已經有了想法吧?」
杜蘅望著他慘笑,「如果我說,我是回來和你同歸於盡的呢?不是上次那樣,只是摧垮你的意志,而是我倆一起死,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你敢不敢?」
蔣朕道,「不敢。」
「你怕死了?」杜蘅沒想到他回應的這麼快,「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心無所掛,所以不懼生死,但現在,我身後有妻子,有孩子,我舍不下他們,就惜命了。」
「你……」
蔣朕打斷他的話,繼續道,「再說,這也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我願不願意,你能不能的問題吧?你要死,我不攔著,但你是哪來的信心能拖著我一起的呢?」
杜蘅忽然詭異的一笑,然後扯開了風衣的扣子,衣服裡面赫然是捆綁的炸藥,朦朧的夜色里,也依然叫人看得心驚肉跳,「憑這個,夠了嗎?」
蔣朕瞳孔一縮,突然問,「所以說,這次你回來,就沒打算活著再離開?」
「對!」杜蘅這時候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十年前,我詐死離開,本以為能毀了你一輩子,如此,才能不枉我搭上自己的命、算計你一場,可誰能想到,你還能走出來,看到你現在的幸福,我怎麼甘心呢?你幸福了,那我之前的犧牲豈不是成了個笑話?但我知道,想再算計你,已經沒機會了,除非,跟你同歸於盡。」
「值得嗎?」蔣朕輕聲問,「我們之間能有多大的仇恨呢?值得你不惜毀了自己也要拽上我一起下地獄?」
杜蘅切齒的道,「值得,你活著,我就沒辦法痛快。」
「真的放不下?」
「是!」
「十年都不能讓你放下?」蔣朕繼續問,「既然躲開了,為什麼就不能安分守己的過你的日子呢?」
「我也想,可我就是做不到。」杜蘅像是被困在籠子裡的凶獸,焦躁難耐,恨不得撕天裂地。
「你真的……不曾有過一絲後悔?」
這次,杜蘅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冷笑著道,「你是在拖延時間嗎?你果然是怕死了,你若是等著有人來救你,最好還是不要奢望了,不管來多少,都是給我倆陪葬的,或者,你可以叫葉桃夭來,有她陪你,死了也不會寂寞。」
蔣朕呼出一口氣,眼神越來越漠然,「那你呢?在死之前,就沒有再想見的人了?等了你十年的父母?你曾經的部下?你結交的那些朋友?你就不想跟他們告個別?」
杜蘅怔怔了片刻,搖頭,「不,不需要了,十年前就告別過一場了,沒必要再來一次,有你就夠了。」
「行吧,都隨你,那你想過死後埋在哪裡嗎?」
杜蘅轉頭看向那棵大樹,「這裡不就挺好?」
蔣朕點頭,「可以。」
杜蘅聞言,視線再次轉向他,竟是朝著他走過來。
蔣朕站著沒動,神色平靜。
暗處的人卻緊繃起來。
離著一米遠,杜蘅停住步子,定定的看了蔣朕一會兒,忽地笑了,他臉上已經做不出微笑的表情,但眼神可以,這一笑,說不出的古怪,卻叫蔣朕揪起心來,就聽他道,「阿朕,再見了……」
他說話的同時,手伸進風衣里,似乎是要引爆炸藥的樣子,蔣朕脫口而出,「不要!」伴隨著他這一聲,「砰」,一朵鮮艷的血花,綻開在杜蘅的眉間,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杜蘅眼底的笑意甚至還沒有褪去,他的身子就轟然往後倒去。
倒地的一瞬,蔣朕衝過去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