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3 他用命在向你懺悔
狙擊手的槍法自然是精準無比的,一出手,就絕不會給對方活下來的機會,所以,蔣朕接住倒地的杜蘅時,他已經沒了呼吸。
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那句「阿朕,再見了!」
蔣朕半蹲在地上,一隻手攬在杜蘅的肩膀上,讓他的頭靠著自己的腿,僵著身子,久久不動一下。
韓長淵帶了人上來,看到這一幕,低聲提醒,「五爺,少夫人擔心您,問您什麼時候下山?老夫人剛才也打來電話,說是飯菜都做好了,就等著您和少夫人回去吃呢。」
聞言,蔣朕總算有了反應,他抬起手另一隻手,覆在杜蘅的臉上,從他的額頭緩緩下滑,將他還睜著的眼睛閉上,這才吩咐下去,「抬下去吧,直接活化,之後……就埋在那棵樹下,不用豎碑。」
「是,那還需要通知杜家嗎?」韓長淵遲疑的問。
蔣朕面無表情的道,「不用了,把他曾回來的痕跡都抹去,對外依然宣稱沒有抓到他,就讓他們以為,他還在哪個角落裡活著吧。」
「是……」
下山的路,走得就慢了些,這會兒天已經徹底黑了,蔣朕卻歸心似箭,一個小時後,到了山腳下,遠處,車子的燈開著,似在為他照亮回家的路,瞬間便驅散了心頭的陰霾,他脫下風衣,交給身後的韓長淵,「一起燒了。」
韓長淵意會,衣服上沾了血,五爺這是擔心衝撞了少夫人。
葉桃夭這會兒也看見了蔣朕,激動的從車裡下來,往前迎了幾步,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他,有沒有受傷,情緒如何,見他走路穩健,面帶微笑,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五哥!」
「夭夭!」蔣朕小跑過來,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眼睛盛滿星光,「完璧歸趙!有沒有獎勵?」
「有!」葉桃夭說著,就踮起腳,親了上去。
身後,忽然傳來咳嗽聲。
葉桃夭這才想起來,她爸和蔣朕的舅舅也在呢,瞬間臉就紅了,這種被長輩抓包的尷尬,簡直難以言喻。
蔣朕就臉皮厚了,摟著她的腰,神色自如的跟葉繼宏和金元植打招呼,「爸,舅舅,你們怎麼還沒回去啊?」
金元植瞪他一眼,「你還在上頭,我們能放心回去?」
葉繼宏附和,「是啊,總要等著你一起嘛,那個你……」本想問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就看到有人抬著個人走過去,剩下的話就頓住了。
杜蘅的身上,蓋著蔣朕的風衣,連頭都蒙著,可見,人已經死了,那事情處理的結果,可想而知。
金元植倒是多問了一句,「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吧?」
蔣朕點點頭,「你們就當今天沒來過。」
金元植瞭然,轉身上車時,又嘆了聲,「這孩子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當初,因為蔣朕和杜蘅交好,所以常去金家,金元植自然也是熟悉他的,一直都拿他當侄子看待,甚至,對他在待人接物方面很欣賞,還不止一次的說過,蔣朕要是能學到幾分就好了,誰能想到,十年後再見,面目全非。
比起他心裡的唏噓,葉繼宏就沒多少感慨了,畢竟,在這之前他又不認識杜蘅,他囑咐了倆人幾句後,就跟金元植坐一輛車回了帝都。
已經八點多了,幾家的人都在等著吃年夜飯。
可今年的年夜飯,註定吃不上了。
回去的路上,葉桃夭忽然破了羊水,提起發動了,於是,車子沒回壹號院,直接開到了第一醫院。
儘管在這之前,蔣朕就為這一天做好了充分準備,但等到真的面對時,他還是慌的手忙腳亂,失了一貫的從容鎮定。
和杜蘅生死較量時,他都沒有絲毫害怕,卻在看到葉桃夭腿上流下來的血水後,怕的臉色都泛白。
倒是葉桃夭,沒多少緊張,去醫院的路上,一個勁的安慰他,「我沒事兒,頭一胎通常得十幾個小時,這才剛剛發動,你不用急。」
「可是你流了好多血……」蔣朕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不停的扯著紙,擦拭著她腳腕上的血水。
葉桃夭見他手都哆嗦了,無奈的笑著道,「那不是血,血的顏色哪有那麼淡啊?那是羊水裡混了點血而已,真的沒事兒,生孩子都這樣……」
可蔣朕依然沒被安慰到,他自責的道,「早知道,今晚就不該讓你跟著出來……」
「五哥,你瞎想什麼呢?我就是在家裡,到了該生的時候,也是會這樣啊,現在發動,其實我很高興,因為你就陪在我身邊,還安然無恙。」
「夭夭……」
「好啦,我真的沒事兒,給家裡打電話說一聲吧,我爸媽那邊就先不先說了,別鬧的大家都不消停,等生了再告訴他們。」
「好,都聽你的。」
蔣家這邊接了電話,就是驚喜大過緊張了,仔細囑咐了一遍後,就趕緊收拾好東西,全家出動,往醫院趕。
他們到的時候,葉桃夭已經進了產房,蔣朕在門外頭,不停的走來走去,神情焦躁不安。
「阿朕,夭夭現在怎麼樣了?」霍宜之走在最前頭,明知道產房門的玻璃什麼都看不見,還是忍不住往裡看了眼。
蔣朕搖頭,「我不知道,醫生剛才說,開了兩指……」
「才兩指?那還早著呢!」霍宜之坐下來,剛才走的太急,喘氣都不勻,見自己的孫子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忍不住打趣,「阿朕這個樣子倒是難得。」
蔣朕沒有玩笑的心情,擔憂的問,「奶奶,為什麼聽不見夭夭喊?」
霍宜之道,「還不到正經疼的時候呢,等宮口全開了,醫生讓使勁兒時,那種疼才是最難捱的,一點不誇張的說,就跟要被劈成兩半一樣……」
蔣朕聽的手腳都冰涼了。
金元蓉無奈的道,「媽,您嚇唬阿朕做什麼?」
霍宜之撇撇嘴,「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我不是嚇唬他,我是讓他知道,女人生孩子得遭多少罪,以後啊,會更疼媳婦兒,省得他們男人覺得當個爸爸太容易,完全體諒不到男人的痛苦。」
聞言,金元蓉倒是不好再說什麼了。
蔣雲霆清了下嗓子,莫名覺得有點心虛,趕緊轉移話題,「阿朕,兒媳要生的事兒,你跟你岳家說了嗎?」
蔣朕搖頭,「夭夭說等生完了再說。」
金元蓉便道,「也好,都守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白白讓他們跟著受累,等孩子生下來,你再給他們報喜吧。」
「那你舅舅那邊也暫時別說了。」霍宜之跟著道,「你舅舅被綁架,雖說沒受傷,可折騰了一場,都跟著擔驚受怕的,讓他們好好在家歇歇吧。」
「嗯……」蔣朕現在一顆心全在產房裡,壓根也顧不上這些。
見狀,蔣老爺子拍拍身邊的座位,「阿朕,過來坐下。」
「不用,我站著就行。」
「那你得站著等到什麼時候?聽爺爺的,過來坐下等,孫媳的身體狀況,你最清楚,從頭到尾哪次產檢你沒陪著?既然醫生說一切正常,那就肯定沒事兒,再說孫媳兒還是醫生,懂的怎麼配合,你就別瞎擔心了。」
「就是,阿朕,你爺爺說的對,趕緊過來坐下,別等著孫媳婦出來沒事兒,你倒是先把自己折騰趴下了,到時候還怎麼照顧媳婦兒啊?」
聽到這話,蔣朕才按捺下焦慮,坐下了。
「我從家裡打包了幾樣菜來,你多少吃點。」金元蓉來的時候,想著兒子兒媳沒吃飯,就拎了個食盒。
蔣朕擺手,「媽,我真吃不下。」
金元蓉看他確實沒胃口吃,勉強吃說不定還會消化不良,遂不再勸。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產房裡靜的人發慌。
蔣朕再次忍不住起身去看時,韓長淵回來了,總算是轉移了他一部分注意力,「事情都辦完了?」
韓長淵的身上似乎還帶著山裡的寒氣,面色凝重,「都辦妥了,火化後,我親自帶人去埋的,位置做了記號。」
「旁人沒再過問?」
「問了當時的狙擊手,也想找您談話,但考慮到今天是除夕,少夫人又在醫院生產,上頭就說,再等幾天。」
「那對我的處置呢?有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沒有,我私以為,他們是默許的。」
「m國那邊呢?動手了嗎?」
「嗯,已經控制起來了,明天就押送回國。」
該說的說完,蔣朕見他還一臉的欲言又止,便問道,「怎麼了?」
韓長淵從口袋裡掏出個信封遞過來,複雜的道,「這是在火化前,從他的衣服里搜出來的,應該是交給您的。」
蔣朕面色微變,沒有立刻接過去。
韓長淵道,「您要是不想看,我就處置了。」
「給我吧,沒什麼想看不想看的,人都沒了……」蔣朕面無表情的接過來,打開,裡面只有一張信紙,還有一張銀行卡,和一把鑰匙。
展開信紙,是熟悉的字體,人的模樣變了,字還是如十年前一樣。
「阿朕,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肯定已經死了,這次,是真的死了,從此以後,我就能徹底放下了,不過,你不能完全解脫吧?因為怨恨也好,憎惡也罷,你終究會記得曾有過我這麼一個人,給你帶去過痛苦,二十年的肝膽相照,即便是假的,也不能水過無痕,喔,還有十年的愧疚自責呢,這麼算起來,我在你心裡的份量比你妻子都要重吧?也不知道她吃不吃醋?」
「說起她,我還欠她一個恩情,當面報答是不能了,我給她留了東西,在金茂大廈042的儲物櫃裡,你讓人去拿吧,有它們在,封少卿就再也沒機會傷害她了,另外,還有那張銀行卡,裡面的錢也都給她,知道你不缺,可我也沒個繼承人,攢了十年總不能扔了,就當是報恩吧,密碼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那一天。」
寫到這裡,戛然而止。
卻叫蔣朕心頭翻湧個不停,他把鑰匙扔給韓長淵,「金茂大廈042儲物櫃,你去把裡面的東西拿來。」
「是,五爺,那銀行卡……可也需要我去查一下?」
「暫時先不用。」
等韓長淵離開後,蔣老爺子走過來,他見蔣朕已經把信紙折了起來,倒也沒要求看,只隨意的問了句,「杜蘅寫的?」
蔣朕聽不出情緒的「嗯」了聲。
蔣老爺子拍拍他肩膀,「都過去了,你現在也可以放下了,畢竟,他已經後悔了,也回來向你認錯懺悔了。」
聽到這些話,蔣朕眸光顫動,撇開了臉,強自平靜的道,「您怎麼會這麼認為?他回來後,您也沒見過他。」
蔣老爺子微微一笑,「不需要見,端看他的所作所為就知道了,他明明能在那個島上藏一輩子,卻故意露出馬腳讓你找到,又打著跟你較量的旗號,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回到帝都,你說他不是後悔了、想來當面跟你懺悔,他折騰這些圖什麼?」
「也許,他只是想再回來看看,向我證明,他比我厲害。」
「他自欺欺人,你怎麼也自我麻痹上了?他回來也有好幾天了,卻連親生父母都不見,他對這裡能有多少惦記?」
「……可他見了我,一句認錯懺悔的話都沒有,相反,倒是把十年前那些當面不能發泄的情緒都說了一遍,他怨恨我,遮了他的光彩。」
「十年前怨恨,現在釋懷了,否則,他不會回來認罪,我聽說了,他身上綁著炸藥,真想引爆的話,還是有機會的,最不濟,也能害了你岳父和舅舅來報復你,但他沒有,他嘴上沒說懺悔的話,可用行動表示了,他知道你對他不忍下手,就故意做出引爆的動作,讓狙擊手開了槍,,他是用他的命向你懺悔了啊。」
蔣朕垂下眼,眼睛酸脹,心口更是悶的難受,沉默了一會兒後,啞聲道,「我沒想讓他死的……」
「爺爺知道,但對他來說,這是最好的結局,也是救贖和解脫,你成全他,是對的。」蔣老爺子又拍了拍他的肩,嘆息著離開,留他一個人慢慢的消化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