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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另一邊的空白處也簽上自己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麼,只是這小小的並列,就讓人莫須有地覺得快活,寫好後甚至映在陽光底下,翻來覆去地得意著看了好幾遍。
但十來天的日子一晃過去,雖然說似乎是住在一起,但每天有時候自己出門了,程翥在補眠;程翥回來了,自己也已經陪樂樂睡了。有時候又反過來,程翥一大早出門,自己和樂樂還在睡,算下來一整天碰著面的只有十分鐘。
平常不覺得,可這會兒明明住在了一起,有了某種不能宣諸於口的隱秘,等怕被揭穿的羞恥感過去,就只剩下莫名的想念;這想撓得心痒痒的,又不能說出來,只能通過保溫了的稀飯、剩在鍋里的饅頭和留言的便條來隱默地搔。有一天他已經打定主意要逮住程翥,一直等到了半夜困得迷迷糊糊,似乎隱約感覺被人拎著塞進被窩裡。他記得自己朦朧間嘟囔著白天要起來送他,又不知為什麼被哄著閉了嘴。
臨近學期末連幼兒園裡都充斥了壓力:要準備期末匯報和迎新春的節目,連樂樂都變得十分緊張與嚴肅,在房間的走廊里一邊背古詩,一邊歪著身子走小天鵝步。每個家長都領到分配的任務,徐步迭也代程翥去領了「任務」,現在面前是一大堆剪紙貼花,要用來布置教室窗子的,還要做兔耳朵和兔尾巴,天鵝翅膀天鵝裙。程翥出了個三天差,年末春運交通擁堵不見得能趕回來,只能先委託小徐去給他兒子開這個期末總結大會。
「你要是看不到樂樂跳小天鵝,絕對會後悔的。」徐步迭威脅說,他存了點私心,不過也沒抱什麼希望;
「我要是趕得及就也去,」程翥在電話里聽了兒子的表演節目,哭笑不得,「但小汪老師怎麼想的,天鵝這麼胖能飛得起來嗎?」
第47章 小天鵝
程翥不在家,那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徐步迭和樂樂趕緊拿布把章魚外星人給蓋住了,頓時覺得世界一片美好,連被布罩住後兀出的形狀都顯得十分優雅,布料層層疊疊地垂墜下來,像舞者腰身纖細,身著長裙。
樂樂把徐步迭給他做的天鵝屁股圍上了,非常可勁地在房間裡炫耀;他的天鵝步法已經練得十分純熟,配上天鵝屁股渾然天成,再加上天鵝翅膀那就是神來之筆。徐步迭伴著學校里選定的音樂搖頭晃腦地哼著歌剪紙,這種快樂讓他都有些忘乎所以,完全可以當做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日子照常地過著,四周洋溢著即將過年的喜慶氛圍。
他沒有想到樂樂會喜歡年終的表演匯報活動,因為看起來樂樂應該是不合群的那種。不過能參加就是好事,說明情況也在逐漸轉好嘛。但這幾天接送孩子上下學,小汪老師每每都欲言又止地多看他幾眼,似乎有一肚子話不吐不快,終於逮著分配給他這些剪紙裝飾材料的機會,把人請到辦公室來,還似乎有些神神秘秘,特地挑了沒別人的時候,又把門也關上了。
徐步迭給她搞得有點緊張:「什麼事啊汪老師?」
「程教授跟我說這段時間他忙,樂樂的事可以要是急都可以聯繫你……」
「對,沒錯……是樂樂出什麼事了嗎?」
「那倒不是。」她猶豫了一下,「這次樂樂參加表演,沒問題嗎?」
小徐懵了:「……這該我們問您吧,我聽說他之前都不怎麼參加……他看著也不像是很會參加集體活動的孩子,還要多麻煩您照顧……」
小汪老師還是期期艾艾地說了,「你知道,程教授以前那個老婆吧,」她伸手往自己頭上點了點,壓低聲線,「這兒有些毛病的。」
徐步迭愣了一下,「她怎麼了?」
「以前都是她來接送樂樂的。她吧……」她嘆了一聲,開始大吐苦水,「其實我們當老師的,什麼樣的孩子沒見過?樂樂是不愛說話了點,內向了點,可也不是只有他才這樣的。那時候樂樂還小,不合群的毛病更重,你看看小班的那些孩子,哪個來的時候不是哭天喊地的,吃的飯不對口味了要哭,睡覺找不著自己的枕頭了也要哭,有的時候好容易哄好了,一轉頭突然想起媽媽不在,打我們咬我們都有,我們也習慣了。但大部分家長都能理解配合我們工作,孩子哭你也得忍著啊,過幾天不就好了嗎?只有她不行,她覺得是我們虐待孩子,不然孩子怎麼會哭得這麼傷心呢?」
「鬧,鬧過不知道多少次,從教務處鬧到教委,我們這裡的監控視頻她大概都拷了幾大塊硬碟,搞得上面還下過工作組來查,也啥都沒查出來。還好之前樂樂差點跑丟了的時候她不在……」小汪老師手撫胸口,如今回想簡直細思恐極,不過她很快緩過來,「但老實說要是她在,樂樂也是絕不敢跑出去的,他也很怕她。她要在,他連哭都不敢。」
徐步迭沒有見過這位一直活在眾人口中的「前妻」,總覺得每個人描述的都是一個全然不同的樣子。敬嘉年指給他看過擺在教學區外側草坪上的、程翥雕刻的雕像,但那一座半抽象的女性人像,有著流水一般柔和的五官和神情。但這下小汪老師給出的佐證描述太過詳細,令他不得不把印象從那座雕像和校園女神的形象上偏移開去。
小汪老師繼續說下去:「樂樂不善於參加這種活動,我總覺得和她的某些……灌輸,也脫不了關係。你也知道,這孩子內向,可也不是每個人都生下來就特別開朗、人見人愛的,原本這個年紀發生的很多事,老實說等長大以後,都不一定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