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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爹毫無原則地枉顧了事實:不管怎麼看,樂樂都是蜜罐里泡大的那一個,不僅泡大了,還泡發了。
樂樂一聽可以不去幼兒園,眼裡閃爍出了開心的光彩,又一大口幾乎把手裡包子全吞了來展現他的快樂。可見他是真不喜歡幼兒園,不知道平日裡都怎麼給那群小孩欺負,仗著他不怎麼說話也不會找家長老師告狀,愈發肆無忌憚。
徐步迭卻說:「我倒是覺得啊,樂樂今天還是得去幼兒園,至少,我們也得去那裡露個臉。」
樂樂的臉瞬間就變臉似的垮下來了,那一大口包子噎在喉嚨里,險些張口要吐出來。
程翥問:「為什麼?我不找他們要賠償,都算我很講文明了!」
「我覺得賠償該要還得要啊。就算最後不要真的錢,也要一個賠償的姿態,你得讓人知道,是你大度原諒了他們,而不是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小徐含糊不清地吸溜著早飯一邊說,「他們園區里那麼大一根鋼筋護欄斷了,這不是我們樂樂能掰斷的吧?孩子們都知道了,幼兒園平常的檢修都在幹什麼,居然不知道?另外,這幾個孩子一聽口吻就知道是有預謀的、而且不止一次這麼欺負樂樂了,老師也居然一點都沒察覺,沒有及時教育和阻止,不需要擔責任嗎?」他放下吃得乾乾淨淨的碗筷,開始收拾桌子,「還有,這幾個孩子也是,不能因為是孩子,就做什麼都是理所應當的。他們做了錯事,就應該向樂樂道歉,不是家長,也不是老師,而就是他們幾個,要當眾、當面向樂樂公開道歉。」他最後鄭重其事地說,「這時你讓樂樂在家裡呆著眼不見心不煩,小孩子們只會覺得自己勝利了,是逃避的膽小鬼的錯。」
程翥一想,的確是這個理。他今天能讓樂樂不去上學,打電話去質問老師,明天對方家長說不定也會上門送個禮,說兩句小孩子不懂事,這件事也就算了過去了。但實際上,過去的只是大人的交易,它在每一個孩子心中,都根本沒有過去,反而種下了相應的種子。
「那你說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打鐵要趁熱,賣慘要趁著真慘啊,」小徐狡黠笑道,「您這腳不是正慘著呢,不如廢物利用一下?」
於是,他們決定一同前往幼兒園,解決了事情之後再去醫院拍片。程翥一開始還想要和「廢物」定義抗衡,不要小徐扶著,可是金雞獨立地跳到門口他就放棄了,瞧了瞧自個不爭氣的腳踝,說:「這麼一來覺得沒車好不方便啊,早知道叫個車了。」小徐一拍胸脯:「誰說沒車?我有啊。」
背後放著外賣箱的電瓶車閃亮登場。
程翥坐在小徐的外賣車后座,樂樂坐在踏板前頭,被他雙腿夾緊,從儀錶盤上好奇又興奮地探著腦袋往外看,——這位從小就有專車接送的少爺還從沒坐過電瓶車呢。
「坐穩了啊,抓著我。」小徐說,程翥到底沒好意思去摟小年輕精瘦的腰肢,手無處安放地撐在后座兩側的架子上,徐步迭風馳電掣地飈了出去,樂樂興奮地咯咯直笑又不敢睜眼,程翥被慣性抑得往後直倒,只能慶幸有個外賣箱擋著還飛不出去,誰料跟著就一個剎車,又把他腦袋磕在小徐肩膀上,三個身子像夾心漢堡一樣緊緊黏著。
「你技術行不行啊!」
「你問一個送外賣的車技行不行?你這是在侮辱我們這行當!」
「……你平常帶的是飯,這回帶的是人,能一樣嗎!」
「飯我都沒給您灑了,您我還能灑了嗎!」
「……我覺得我已經灑了!」
小徐被他逗得直笑,分一隻手反過來去抓程翥,攥著他的大腿捏了捏:「沒灑呢,在這呢!」
又對樂樂說:「你爸爸好膽小,對吧!我們就一點都不怕!」
「對!」樂樂神氣地說,驕傲裡帶點鄙視地瞥了程翥一眼,瞥得程翥受寵若驚的,總算從昨天到今天肯正眼看我了;轉眼就到了幼兒園。
那句不怕似乎給了樂樂足夠的勇氣,程翥自帶的背景音樂這時候也派上了用場,他一手撐著小徐,一手牽著樂樂,單腳跳進教室里的時候,至少二泉映月已經在不少人腦中循環播放了起來,小汪老師顯然已經第一個承受不住了。
「哎呀,這又是怎麼搞的……」她看了一眼樂樂,又低聲說,「昨天出了那樣的情況,今天就可以不用來了嘛……」
「我們不是來上學的,」小徐知道程翥和她熟了,恐怕拉不下顏面,乾脆越殂代皰,直接冷著臉說,「樂樂需要欺負他的同學給他道歉。他們道歉了,我們就走,還得去醫院看病呢。」
小汪老師紅了臉,有些尷尬:「是這樣,可是,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嘛,樂樂不也自己跑出去了……他們昨天也道過歉了。」
「樂樂跑出去了,是因為被他們欺負,以及你們學校硬體設施有問題。至於他們幾個小孩子為什麼會抱團欺負搞霸凌,你們身為老師為什麼不知情,我們家長之後還要和你們老師來講這個事。」徐步迭不讓步,「但是現在,您都說了,都是小孩子,那就讓小孩子對小孩子道歉,小孩子的事在小孩子這個階段解決,然後我們再來解決大人之間的事。」
小汪老師知道碰著了刺兒頭,但是那幾個孩子的家長她也一樣不想得罪,聽這麼一說,這小子還要追究她連帶責任,讓她吃不了兜著走?心想程翥平常多好講話啊,被她怎麼訓怎麼罵都從來不回嘴的。這從哪來的一個小孩——他自己也是小孩吧,就來學大人多管閒事?「你自己還是小孩來著吧,你又是誰家的小孩子啊,你說的算嗎?樂樂媽媽樂樂爸爸我都見過的,你是他什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