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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程翥再回來,兩人終於坐在桌前,徐步迭清清嗓子,突然一本正經地說:「你道歉總該有點表示是吧。」他莫名地有些緊張,從衣領里露出來的脖頸紅了一片。程翥看得一個怔神:「……是啊。」
「無論什麼都行?」
「什麼都行啊,我能辦到就行。」
「……下周日,就是29號,你有空嗎?」
程翥完全像沒反應過來這個日子有什麼特別,他還轉頭看了看日程表,「啊……暫時沒啥,那天周末嘛,也沒課,可能就年底交一稿忙一點,不過總能調開,怎麼了?」
「你那天能陪我嗎?」
程翥忽地抬起頭,看著坐在飯桌對面的人。徐步迭則猛地低頭拼命扒拉飯,差點把自己嗆住。
「……那天是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陪我嗎?」
徐步迭賭氣地把碗一放,椅子拖曳地面發出好大一聲響。「我吃完了,走了。」
「你這樣還說不是在躲我呢?」
「沒躲你,賺錢。」
「賺錢要這麼拼命?」
「拼命,」他拉開門,突然回頭,定定地看著程翥,三兩下跑回他旁邊,往嘴角上親了一下;那吻橫衝直撞的,裹挾著滾燙的生氣一觸即離,又像一陣冷風似的,忽地一下便連著人影一併全颳走了,只剩下他貼過來時的話聲撞痛了耳膜,在頭腦里瓮瓮迴響:
「追你!」
第38章 臉疼
好像、被什麼蟄了一下,先是刺痛,緊接著酸澀、麻癢和燒灼火燎的感覺放大交疊,讓傷口迅速地腫脹起來,想撓又怕感染似的懸著手,半晌才輕輕地往被蟄的部位摸了一下;和想像不同,那兒既沒有發腫,也沒有破皮。
「嘶——」
但是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卻是真實的,被蟄到的嘴角好像突然沒了知覺,血液凝固了,然後又猛地回流,外緣滾燙髮熱,裡頭又麻木冰涼。他搖搖晃晃地,這下才感覺自己似乎真的發燒,喉嚨腫痛,胸口裡七擰八繞,臉頰也火辣辣的,居然有點喘不上氣來。
「什麼啊……就這麼跑了……啥叫賺錢追我……給我講清楚啊,追我很費錢嗎?……」他撓了撓頭,又恍惚覺得重點不在這裡;最嚴重的是,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挺認真的……
程翥只能拿手揉著臉:「……操。」
不過說到被追,他還是蠻有經驗的。學校老師有時候對待這個像對待跟在你屁股後面討你喜歡的小狗。程教授隔天去學校的時候,有學生已經提前來送聖誕禮物了,女生是一罐粉色的紙折星星,男生送了一套護膝,估摸著是知道他會參加學校的教職工籃球賽。都是小東西,他就收了,一面笑著打趣:「聖誕節還沒到呢。」
「哎呀,那天要送你肯定排不上號,又太明顯了,說不定你礙著面子不收呢。」
「是因為那天你們都有約會吧。」程翥一針見血地指出。「我這樣孤苦伶仃的老人家就只配23號收禮物。」
哎呀,沒有,沒有!誰也沒有程老師重要!程老師輪不到我們的啦!孩子們全都笑起來,他們嬉笑著臉紅撲撲地跑走了,一個個看起來全都和小徐差不多大。
造孽哦……
程翥非常有負罪感地扶住額頭,然後使勁搖晃把腦袋裡的水甩出去。因為長相和別的很多原因,他自己追人沒什麼難度,幾乎也不費勁,甚至回想起來他都懷疑自己有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追過人。年輕的時候有些拿不準什麼叫戀愛,有時候注意到對方的眼神,自己也回看過去,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往往連表白也不需要。和容宛琴的戀愛是他人生中最長的一段,那也是學院女神不離不棄倒追三年的佳話,但是大多數時間他們一起在探討夢想,探討學術,探討未來,並沒有特別正式的「追人」的要素,當時創業艱難,彼此都沒有什麼資金給別人買什麼,也不需要,誰也不擅長煮飯,更沒有學習這個的勁頭。他們所有的時間都要用在自己最喜歡的工作上,錢都買了備展用的原料和工具,戀愛里吃火鍋也得AA,擠在很狹窄的出租房裡;要是沒有她,自己這種性子沒辦法在那種情況下還能爭取到學校和政府的補貼,那麼順暢地把工作室開起來,並且運轉下去。
即使是現在這種情況,再回想起那段感情,他也很難對前妻產生任何惡感,畢竟那一切就像和他的青年時期、和他們那時候的夢想已經完全膠著地生長在一起,要把愛情從中剝離出去就得連血帶肉一起挖個透徹。他從辦公室的窗子向外望去,能遠遠地望見體育館的展台,還記得就在那個臨時搭建的演講台上,那天突然下起了雨,但絲毫不影響當時還是自己女友的學院女神意氣風發地代表學生做畢業發言的樣子。可能她這一生最大的錯誤就是過早地嫁給了自己,我們應該做個合伙人而不是夫妻什麼的,更不應該生孩子;雖然這對樂樂很不公平,但真的,他的到來完全是個意外,把一切——尤其可能是容宛琴的一切人生規劃全都打亂了。
而我,我上一段的戀愛里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像每一個被子嗣的到來沖昏了頭腦的男人那樣,毫不負責任地拍著胸脯向她懇求與許諾:生下來,就當是為了我。
「就是這邊,就是這邊,」敬嘉年獻寶似的帶徐步迭繞過體育場的看台,抄近路穿去活動室,一面給他指著這個看台,「你別小看這個看台啊,在我們這這叫『情人台』,好多情侶在這表白,最著名的是一個畢業求婚活動,現在都被學校做成默認的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