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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就把它砸掉了……哐地一下,也不是很堅硬,據說是用蠟做的。這種東西根本不值一提,一點意義也沒有,只是閒人用旁人的苦痛做出的供人把玩的玩物。……」
對,就是這樣……我明明在那時就決定了的:決定再也不碰雕塑了。就不該給我那一絲希望,又燃起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跳起來,踉蹌地站在沙發上,柔軟的皮質凹陷下去,不穩的力道搖搖晃晃地撞到桌上的酒瓶,引發了多米諾骨牌般的效應,滾得到處都是。
「你他媽才有病!」他對著空氣中,一個虛無的方位嘶聲吼叫,聲音不大卻扯得喉嚨生疼,「你明明什麼都不——」
像是回應他似的,突然這時候手機猛地震動了一下,提示音跟著紅色的小點一起艱難地越過眾多的信息浮上水面,像啤酒倒入杯中時的氣泡那樣爭先恐後情不自禁地向上溢出。
/ 外賣送到,都吃上了[贊]大廚手藝 /
是程翥發來的信息,還附帶了一張照片;照片裡樂樂、姜念和敬嘉年都圍著一堆他的遠程外賣拿著一次性筷子衝著鏡頭比出各種姿勢,程翥拿著手機臉也被擠在最左邊,被鏡頭拉得發寬變形,好像是透過一個脆弱的、圓的氣泡朝他看過來,人人都朦朧地裹著一層柔光的殼。
他們美好得像一道岌岌可危的吊橋,勉強維持著一道連接著這頭與那頭的通路;或者是照過縫隙的一道光,讓人能想像出它被人牢牢攥在掌心的樣子。
徐步迭怔在原地。圖片底下的氣泡繼續艱難地浮上來,可能因為包廂信號的原因,圓圈轉得有點久。
/ 想你了 /
/ 樂樂說的 /
他積攢至今的炮仗被一盆水兜頭澆熄了引線,突然在中途便偃旗息鼓了。
第33章 「我想讓它活過來。」
那之後又過了幾天,好像之前脫軌狂飆的列車終於開回了生活的正軌,一切立刻恢復成中規中矩又平靜無波的樣子,連個過度緩衝都沒有,好像跳幀了的電影,兩段全不相干的鏡頭粗糙地剪在一起。
包括那些曖昧的、難以言喻的部分,好像被宣告了不能過審那樣,齊刷刷地消失了一點痕跡也沒落下。尤其是關於程翥的部分——他沒有再發信息過來,人又不在本地,他們之間又沒有共同的朋友或者旁的什麼聯繫——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人形的剪影,直接啪嘰一下從生活的膠片裡原封不動地摳出,仿佛那一天所有展露出來你知我知的親密接觸都不過是青少年成長期內一場無痕的春夢、過度的意淫。
再這樣下去,連徐步迭自己也不得不懷疑:我那天是不是因為精神過度緊張、狀態不好,所以這一切都只不過是我腦海中的幻想,其實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
要不是皮膚上戰慄的觸感還殘留著怎麼也無法抹平,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也許的確生了病也說不定——某種臆想狂的色情病。其實他們之間根本沒什麼,不然為什麼言談舉止之間都再沒有別的端倪,不然哪有人就這樣不管不問地把人晾著?
唯一折射出現實的是,那長長的、駭人的帳單上倒是又累加了一筆不菲的數字。
為了這個,還有讓運轉冒煙的大腦放空,再加上這幾天積攢下來的打工活計,倒是把日子排得滿滿的。徐步迭化身無情的賺錢機器,只要來錢的活兒都做。有很多大公司不願意乾的複雜活計,就會被「萬能人」們撿漏。比如他們現在乾的這家公司整體搬家的大活,因為要拆除的柜子和壁掛實在太多太麻煩,不是價格昂貴就是人家不願意花這細功夫拿微薄的利潤。徐步迭把外套系在腰間,裡頭只穿著一件背心,汗水洇濕的部分整個深了一個色,拿著手電鑽卸去所有的裝飾,把幕牆整個卸下來,一邊還拿著本子簡單畫下位置和構造,這家老闆要求在搬遷的新公司里仍然要將這個幕牆和裝飾櫃原樣裝回去,幾千顆螺絲分門別類裝了三個大塑膠袋。
「小徐畫的好好啊,」來往的工友們抻一脖子看見時總這樣感嘆,「以前學過嗎?」
徐步迭笑了笑,原子筆在指節間下意識地轉一圈:「沒有,我都是瞎畫的。」
背後突然響起高跟鞋蹬蹬蹬戳著地板的聲音,一個小個子女人突然蹦到他面前:「——是小徐對吧?程老師那裡的——我們見過呀!有陣子沒見了——」她忽閃著眼睛,拽住小徐的手握了握,緊接著就不安分地順著手腕手臂一路往上摸:「哎呀你這個胳膊上肌肉不錯啊……」
徐步迭想起來了:她是給程翥做過銷售聯絡代表的那個蔡妍妍;愛好是看到美男毫不手軟,從來都是直接摸上去。
徐步迭趕緊把外套穿起來:「不好意思啊,蔡姐,我這不熱嘛,一身都是汗……你怎麼在這啊?」
蔡妍妍笑了:「哦,這邊老闆也是我客戶。你不是做快遞的嗎?怎麼現在也搞搬家公司了,看著裝修也很溜啊,改行了?」
徐步迭把手中的電鑽槍放到一邊,也跟著笑了笑:「我都跟著師傅,什麼都會一點。這不是缺錢嗎,當然是有什麼活就做啊,蔡姐你人路廣,隨便什麼不方便或者不知道找誰的活都可以介紹給我啊,保證給你做的又便宜又好。」
蔡妍妍眼睛一亮:「你缺錢呀?那你不早來找我,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可以介紹你去做模特的嘛!」
徐步迭想起來了,曾經蔡妍妍還塞過他一張名片來著。後來他雖然加過蔡妍妍的微信,但程翥當時挺反對的,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一直沒有再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