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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要關店了!突然闖進來,叫他走也不走,然後就打我!警察同志,我必須做個傷情鑑定,我覺得我可能內臟受了損傷……還有,我們店裡的損失……」
民警倒是沒有隻聽他一面之詞,有些不耐煩地敦促他:「其他目擊證人都說了,你倆是扭打在一起,很多畫是你自己撞倒的,這個我們調監控就能看出來。你臉上也沒什麼傷,血也是別人的。驗傷肯定要你去驗的,但你這個你說有什麼傷,你傷還沒他重呢!你還有什麼要說?說重點。比如為什麼鬥毆?」
「是他先打我的啊!我這是正當防衛!不是鬥毆!」秦鴻都快聲嘶力竭了,而與他正好相反,另一邊的徐步迭低垂著臉,他臉上同樣有幾處破皮和抓痕,手上被簡易包紮了一下,然而基本上什麼都沒說。
民警看著他身份證上的年紀,以為他還在上學,就問:「你還是學生吧?需要叫你家長過來嗎?」
徐步迭猛地抬起頭,他臉上出現了些荒謬的表情,又狠狠搖了搖頭。
「你的確動手打人了是吧?」民警問,「這個沒什麼好說的,如果你們不願意調解,你有可能被拘留,要麼你們調解,然後就賠錢,你明白吧?」
徐步迭張了張嘴,仍然說不出話。
而秦鴻還在抗議。
警察處理這種都是老手了,面無表情地說:「初步判定,你輕微傷,他也輕微傷,你們都可以去做個詳細鑑定。如果是,根據規定,你們兩個都要罰款拘留。或者你也可以選擇調解,你們有一定經濟損失,可以向對方要錢、要對方賠禮道歉。」
「可是——」秦鴻還想爭論一下損毀財物的問題,甘和豫這時候上來了,他似乎恢復了平日的冷靜,拍了拍秦鴻的肩打斷道:「還是儘量調解為主吧,這個事情,畢竟還是有你衝動的成分在嘛……大家接下來都有事情要做,你多大年紀了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再說今天也都大年三十了,也讓民警同志們好好過個年。」
他轉向民警:「不過,對方是個小孩子,估計這會根本慌了手腳,也為了面子不敢叫人過來。再說,他哪裡有錢?我們也不想因為這樣的事就送年輕人去拘留,但是該有的態度還是要有。我們能幫忙聯繫他的親戚朋友嗎?畢竟也算是認識。」
他說得輕輕鬆鬆,把秦鴻同樣要承擔的責任都給揭過去了。不過倒也不算說錯,畢竟如果故意損害財物成立,只要隨便一幅畫鑑定破損,那徐步迭受到的恐怕就要是刑事處罰了。但這種兩敗俱傷的事,甘和豫是不會做的。
秦鴻心裡梗著一根刺,本來不想聽甘和豫吩咐,但是他突然明白過來了:薑還是老的辣。原本內心裡對甘和豫的那些長年壓抑的不忿,這會兒又化作了同仇敵愾的痛快。
徐步迭不知道事情是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的。他抱著很大的決心,想要憑藉自己來解決這件事情,想要把自己也變成壞人的樣子,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但他仍然高估了自己,高估了可以承受的範圍。結果卻使得事情滑向了更嚴重的層面。
他看了看四周匆忙的環境,派出所的年夜也仍然忙忙碌碌的,幾個警員不耐煩地一邊守著他,一邊吞咽泡麵。
我如果早點來這裡——那次剛跑出來時就來報警的話,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
哪怕是現在,我可以在這裡直接指證他們曾經做過的髒事,把錄音播放出來。
但他仍然沒有動。
因為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
身上沒有留下被捆綁的痕跡,又沒有別的證人;即便當初事發時就報案,衣物上除了自己的體液以外,也並沒有留下別人的精痕。
更何況,這些根本連打架鬥毆都懶得仔細過問的警員當中,真的有人會為了男人被猥褻而認真調查嗎?
如果認真調查,也許能找到玩具,然後他們會問什麼?他有些失神地打量著面前的警員,思維不自覺地開始發散:他們會不會問我,這些是怎麼塞進去的,都各有什麼功能,塞了多深才能造成破裂?
坐在他對面的警員似乎已經放棄了對他的問話,這種打架鬥毆的小事他們處理慣了,不嚴重的話,一般都和解結束,皆大歡喜。除夕也的確沒有什麼事,他拿著手機看春晚的直播,似乎發現了徐步迭的視線,笑了笑問:「要看嗎?」
屏幕里五彩斑斕的顏色撲面而來,帶著一股格格不入的歡欣氣息。
「看吧,」小警員對安安分分的小徐還是挺有好感的,比起來另一邊看起來沒道理的多,但打架就是這樣,在這裡不管有理沒理,互毆就是看傷情。「等一會兒你家裡人就過來了。」
徐步迭臉色唰地一下變得發白。「我的……家人?誰?!我沒有要通知任何…………」
這是他自來到這裡以後,說的第一句話。長久壓抑著憤怒和所有的情緒,這時候出聲的嗓子變得極其沙啞,出口時幾乎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他忽地站起來,突然轉身就向外沖,幾個警員七手八腳地連攔帶拽,還是沒防備給他一口氣衝到門口,正迎面撞上推門進來的人。四目相對的時候,徐步迭像是被美杜莎看到了那樣一下子石化了、靜止了,連自己曾經被電流刺激、不得不哭喊著求饒的夜晚,似乎也沒有這一刻來得令他感到羞恥。「不……」他從喉嚨底下擠出聲音,深深地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