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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是物理老師呢?」
我女兒,她那麼喜歡物理啊,怎麼就是物理老師呢?
何雨拋出了無數個問題,沒有看林頌雪一眼。
她怕她看了之後會有更多的問題,夾著恨,夾著惡意……她不能這麼做。
「我不知道!」何雨身後傳來女孩兒尖利的聲音,「我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告訴我!她應該告訴我啊!都是我的錯啊,為甚她不告訴我!?」
眼淚糊了林頌雪一臉,她都不擦一下,瞪大了眼睛看著「何默默」。
「為什麼不告訴我?」
知道自己在這裡得不到答案,林頌雪轉身就跑,她不去找何默默,她要去找她爸,她要問問他,她要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一邊哭一邊招手打車,一輛計程車剛停下,她被人一把拽住了衣領。
「你去哪兒?」
「你別拉我,我要去問問我爸!」
「問個屁!」
何雨打開車門,把林頌雪塞了進去,自己也坐進了車裡,她對司機說的是自己家的地址。
「嗚嗚嗚!我不去!」在車裡,林頌雪倒是知道捂臉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為什麼不能去問我爸?他怎麼能這麼做?我我怎麼辦……我以後還怎麼面對何默默?」
面對?
司機很安靜地開車。
何雨看向窗外,風變大了,吹得樹葉抖動得厲害。
她的女兒也是樹上一片小小的葉子,經歷了一場不為人知的狂風。
林頌雪不想進屬於何默默的家,還是被何雨硬拉了進去。
何雨不再管這個自己其實不想看到的女孩兒,只是不希望她情緒激動得到處跑而已,出了問題,還是她女兒難過。
她有些焦躁地走進了何默默的臥室。
何默默從小就是個自我空間意識感很強的孩子,在這一點上何雨也沒覺得有什麼好計較的,因為她從來也是這樣,小時候因為臥室里不願意讓別人進,她可做了不少過分的事兒。
站在書架前面,看著整面書架上密密擺滿的書,她深吸了一口氣。
「初中……初中……」
書架上沒有初中的課本,何雨從何默默的窗下拖出了兩個大紙箱子。
默默初中畢業的時候那些書和筆記都被人借去複印了,換回來之後被何默默用紙袋裝了放在箱子裡,何雨覺得那些裡面應該沒有線索,專門看那些被塞起來的筆記本。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麼。
但是她總覺得,自己在這裡能找到一點兒女兒那時候留下的痕跡。
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一定是有痕跡的,一定不會只留在心上。
一定不會……不然,她女兒得多痛苦?眼前有些模糊,何雨用袖子擦了一下,一本一本地翻找那些清爽的字跡。
她記得剛上小學的時候,默默的字還不好看,那時候都拼的是童子功,默默從前沒人教,年紀又小,筆都拿得不利索,現在,她的字變得這麼好看了。
又打開了一個本子,何雨覺得胸口有些悶。
她女兒啊,她女兒握著筆,一個字一個字練,她不知道。
她女兒捧著心,一次一次摔在地上自己爬起來,她也不知道。
「啪。」一個剛被何雨翻過一遍的小本子掉在了地上,背面朝上。
何雨把它拿了起來。
本子的背面被人寫了字。
「十一塊可以買六塊上校雞塊,四十二可以買一本《相對論》,四百塊錢可以買一份實驗報告,兩千塊錢可以買一份爸爸給女兒的關愛,八千到一萬塊可以買我媽媽一個月的努力工作,一張美國綠卡可以買走一個人……我仿佛被明碼標價放在了貨架上,我的手、我的腳、我的腦袋、我的人生,別人用兩千塊買我的實驗,用四百塊買我的尊嚴,我只能慶幸四十二塊錢買不走我的愛,十一塊錢也沒有買走我的朋友……到最後,我的友誼只值得一份緘默,它是無價的,只有我知道。」
每個字最終都變成了火焰,燒在了何雨的心裡。
「林頌雪!」何雨捏著那個本子衝到了女孩兒的面前,「你爸爸叫什麼?!怎麼能找到他?」
林頌雪抬起頭,說:「他叫林安,你打不過他的。」
「我不是要打他。」
何雨的眼睛裡燃燒著火。
「他應該給我女兒道歉。」
何雨的心裡很堅定,就在昨天晚上,她女兒把自己想做又做不了的事情交給了她,她就應該做到。
她現在才十六歲的一定在等著一個公道,在她找藉口離開了朋友保護了朋友的日子裡。
那些人,那些傷害了何默默的人,他們都應該給我的女兒道歉!
「好像要下雨。」站在商場的門口,劉小萱說了一句,就歡快地撲向了來接她的男友的懷抱。
何默默把外套的拉鏈系好,快步走向了公交車站。
今天回去先把物理卷子做了,然後繼續自己的學習計劃……
坐上公交車,她掏出了寫滿了知識點的小本子,光線太暗了,她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就難受,乾脆放下小本子開始默背起了自己能想起的理科公式,試試看自己能不能在公式的後面再回想起幾道有代表性的題目。
公交車行駛了十幾分鐘,雨終於下了下來。
靠窗坐著的乘客立刻關上了車窗,靠站時候上車的人也一下子就變得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