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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低下頭扒拉著把拌米粉吃完了,掏出了一個角上貼著膠帶的手機。
「你昨天晚上怎麼說也是救了小月,這頓粉兒阿姨請你吃……我知道你也看不上阿姨,粉好吃,你就記得多幫幫小月,我得走了。」
「你為什麼不讓新月報警?」
「報警能讓那畜生在牢里呆一輩子?他出來了要是跟對付我似的把小月給綁了,綁得跟個狗似的,怎麼辦?」
何雨覺得女人說這些話的語氣里充滿了一種不屑。
仿佛她自己是刀山火海里衝過來的,受了痛,流了血,再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東西能保護她。
「那你們怎麼辦呢?他已經知道新月的學校了,我們也已經報過警了,要是不起訴他讓他坐牢,他一次一次找新月怎麼辦?」
她一路跟著女人出了粉麵館,走到了三輪車的前面。
女人戴上帽子,笑了一下:「你這小孩兒怎麼這麼多問題?不就是要錢麼,給他一萬,我再找幾個工地上的人嚇嚇他,他能消停兩年,等小月考上大學了,天南海北一跑,我也去別的地方,他還能找著誰呀。」
這就是這個女人的解決辦法。
充滿著工地上的灰塵氣,嗆人的嗓子,又像是最粗糙的一個建築,鋼筋支棱,看著搖搖欲墜,碎磚凌亂,所有人都覺得不堪入目,卻能讓這個女人安身。
「你這叫什麼辦法呀!」何雨簡直想把這個女人罵醒,「給了錢他嫌不夠呢?工地上的人跟他打架萬一受傷了呢?他要是再知道了新月考的學校你怎麼辦?他再找到你了你怎麼辦?」
女人給何雨的回答極其光棍:「再說唄!再不行,花個四五萬,我找個人把他腿打斷了。」
何雨幾乎要氣死。
卡其色的褲子上一抹抹的白和黑都是幹活留下的,往車座上一靠,女人往前一蹬,沒蹬動。
在她身後,何雨雙手拽著她三輪車的后座,也不怕車上的灰粉弄髒了她的外套。
「你幹嘛?」
「你這破辦法不行!」
「小姑娘,你今天到底跟我折騰什麼呢?」
何雨也不知道自己在折騰什麼,於橋西那句「我爸媽沒教我什麼是家,你教給你女兒什麼是好好活著了嗎?」在她腦子裡打轉兒,轉到現在她至少知道時新月的媽這麼做不對。
「你這麼做不對,咱倆聊聊!」
「我跟你聊什麼呀?你趕緊起來,我這趁著人下班兒還得去收廢品呢。」
「嘭。」是何雨一抬腿坐在了三輪車上。
「你帶我一塊兒去吧,咱倆路上聊。」
「我不跟你聊,你給我下去!」
「我不!」牛仔褲在髒兮兮的三輪車上蹭了一下,何雨拍拍手上的灰,抓緊了車兩邊兒的把手。
後面有車要停靠,響了一聲喇叭,時新月的媽媽只能往前蹬了兩下車子,嘴裡說:
「我一會兒去收個舊馬桶放上面,你也在這兒坐著?」
鬥嘴的時候何雨什麼時候輸過?
她直接說:「行啊,馬桶蓋子一蓋,我還有個椅子坐呢。」
「……行吧。」
坐在三輪車上,何雨突然覺得時新月這媽也挺有意思,比她想像的有想法有勇氣,就是腦子被生活夾歪了。
何雨真的跟著時新月的媽媽去小區收廢品,路上就跟她說著不能以暴制暴處理事兒的道理,猶如白龍馬馱了個唐僧。
收廢品的工作不好干,新區這邊的小區越建越好看,保安也越來越難纏,喇叭里錄了聲音,別說在小區裡面,繞著小區放都會被趕走,所以只能等人打電話送生意上門。
「我來收廢品的,4號樓2單元1803。」
「你等等。」保安聯繫了業主,又讓她們做了登記,才讓人進去。
是的,「她們」,何雨也做了登記,名字寫的是「何雨」,電話留的是自己手上這個。
廢品就是三箱子空酒瓶和一大摞被綁好的紙箱,這一戶人家應該是剛裝修完,請朋友們來吃了個飯,何雨幫著把紙箱拖進了電梯裡,然後眼睜睜看著女人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寫著「收廢品電話151********」的貼紙貼在了電梯面板下面。
何雨說:「這個小區管得嚴,說不定半夜就讓保潔給你撕了。」
「撕了再說。」女人低頭看看自己的破手機,「怎麼今天沒人扔馬桶啊?」
「你還真喜歡馬桶啊?」
「你不懂,馬桶這玩意兒大件瓷器不能回收,這樣的小區也不讓扔垃圾桶里,忙著工作的人只能找我們處理,一個三十,一趟就三十,比收廢品賺錢多了。」
女人嘮叨著馬桶生意經,抱怨著收廢品不值錢,在東西裝上了三輪車之後她還是蹬著三輪把小區裡的垃圾桶都巡視了一圈兒,收穫了七八個廢舊紙箱子,四五個濕乎乎的易拉罐,還有一個鐵盒子,大概是裝餅乾的。
當然,她也收穫了一堆人的白眼。
又一個電話來了,女人蹬著車急匆匆地又得走了。
何雨坐在車后座上,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兒。
「這樣的人,怎麼讓她腦子裡的筋轉一下呢?默默這些日子,是不是天天也在琢磨這個?」
「小姑娘,你還跟著我幹嘛呀?」
「還不走啊?一會兒我車上滿了你坐哪兒?」
何雨翹著兩隻腳說:「你帶著女兒去把你前夫告了吧,這種人不進監獄那就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