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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雨收了一下手臂, 昨天她摔了一跤不止傷到了胳膊, 腳踝也磨傷了, 回家換衣服的時候才看見,不敢讓女兒知道了再折騰, 她抹了點兒紅藥水,衛生紙就是那時候用的。
「這女人啊,離了男人, 自己過日子都是糊弄的,默默,你媽要是問你她再找個好不好, 你千萬得說好。姥姥知道你長大了什麼都懂,你放心,你姥姥我肯定都想著你,現在結婚都可以簽個什麼東西,合同啊?到時候你媽先跟人說好了這個房子留給你,以後你要是再有了弟弟,大不了就讓你媽把那套門店給他,我呢,我老了之後我那套房子也給你,好不好?」
何雨沒說話,她的親媽仿佛把一切都已經考慮得清楚明白,只等她點個頭,明天就可以去領結婚證了。
「你……您,您介紹的對象什麼樣啊?」
老太太拽床單的手停住了,轉身看了看「外孫女」,她笑著說:「我能給你媽介紹個差的?我跳舞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姓孫的老太太……我是真不該跟你說這些……那個姓孫的老太太有個外甥,四十六七了,一表人才,又會照顧人,他是大前年的時候,老婆孩子開車出去一起沒了,人家也不在乎說你媽有沒有孩子,你孫奶奶說有個孩子讓他幫著忙活說不定還正好呢,挺好的一個男人,給他老婆下葬的時候把自己的墳場也備好了,不愛說話又會疼人,有點兒像你姥爺年輕的時候……」
「我……姥爺……他五十一歲就沒了,年輕的時候怎麼也沒有四十六七啊。」
「我就是覺得像。」韓女士一屁股坐在了被掀開了床單的床上,「你姥爺多好啊,除了死的早就沒毛病,我看男人的眼光真的比你媽是強多了,那時候廠子裡那麼多男的喜歡我,我就一眼看中了你姥爺……就是,看得准人,看不准命。」
何雨閉上了嘴。
想要裝好她女兒不難,不句話就像了七八分了。
可她就是忍不住。
一個死了老婆之後一心想著以後合葬的男人,這就是她親媽要腿給自己的「好男人」?哪兒好了?哪像她爸了?這都不是在找老婆,這是找個擦佛像的尼姑嘛!
「默默啊,你媽唯一比我好的地方,就是她女兒生的比我好。生了我們家這麼好的默默……」
韓女士轉身又去解被套,嘴裡說著「默默你去學習吧,姥姥一會兒就走了」,卻還是在嘮叨個不停。
她說自己,說女兒,說孫女,從昨天晚上吃的炒茄子說到了看的電視劇和一起跳舞的老頭兒老太太。
何雨站在門口,無聲地長出了一口氣。
她是不喜歡聽這些話的,何雨一直都覺得自己這個媽是世上最會說話的人,仿佛沒人比她更善良,沒人比她更周全,也沒人比她更苦命,可實際上呢?
何雨想靜悄悄地走開,她媽想收拾想表現也是給默默看的,可她又覺得自己想說點兒什麼。
這是她家,她在這兒聽著女兒對自己哭,也在這兒擦掉了因為熱血上頭流了的血,她的家從來沒有像最近這樣,給她帶來勇氣。
讓她覺得自己可以借著女兒的皮囊,說幾句想說的話。
她說:「您不用這麼為她著想,能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背對著「何默默」的韓女士大概是笑了:「我不為她想我為誰想啊?我倒是不想為你媽再想了,可你看看你媽,從小到大什麼時候讓人省心了?她這個當媽的,老公跑了,孩子也不管了,把你在我那扔了一年,這是一個當媽的能幹出來的事兒嗎?我一直跟她說也不用在商場上班,拿你姥爺留下來的鋪面開個小飯店,怎麼也比她看別人臉色強,她聽了嗎?還有……默默你這麼聽話的孩子,我一直跟她說讓他趕緊再找個男人,照顧她也照顧你,她就是不願意。唉,這都十多年了,之前別人給她介紹的都還是什麼科長啊,經理啊,現在……沒介紹個要退休的糟老頭子就不錯了,當年我找了個男人要再嫁,她跟我鬧,我讓她找個男人,她自己又不願意……」
「不是不讓你再找,我……老家那些人除了圖錢還能幹什麼,他們只會趕在……他們會給你介紹一個好人嗎?給你介紹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家裡幹什麼的你還不知道,光是謝禮錢已經給了一萬多,本來就沒有多少錢家底兒了,你生怕別人不知道我……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個有點兒錢的寡婦嗎?」
這就是她們母女倆翻不完的陳年舊帳,二十歲的何雨不懂為什麼自己的媽媽能在自己還趕路的時候就把爸爸給燒了,現在的何雨已經明白了,她只是想讓自己過得舒服一點而已。
她老公死了,有人鬧著要作主,她就趕緊燒了不煩心了。
老家的人來要錢要東西,她也給,反正不是自己賺的,留點兒家底養老,能讓人別鬧就行。
她女兒離婚了她看著不順眼,就總想著女兒趕緊再嫁出去。
她在乎別人的心嗎?她根本不在乎。
「默默,你媽這都跟你說了些什麼呀?哎呀,何雨她真是……你媽……」韓秀鳳韓女士把被套往床上一扔,一副被氣到的樣子。
「你姥爺去世的時候你媽才多大呀,她知道什麼?跟你姥爺一起合夥賺錢的人找上門說賠了錢讓我掏,是你表舅他們把人攆走的,我既然承了人家的情,那別人說了話我也不能不聽啊,再說了他們說的也有道理,你媽是個女兒,又小,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