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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分鐘就是她今天考試時候寫的作文,與其說是作文,不如說是檢討。
老師居然還認為自己能帶動時新月的學習積極性?她這個總是會自怨自艾被媽媽庇護長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擁有比時新月更積極的態度呢?
「那是鮮血灌路才越過的荊棘,她的腳上應該白骨森森,可她走出來了,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我們知道在人間的路走起來很快,也知道在地獄的路,走起來會很長……所以她走了很久,很久。」
她今天在作文里是這麼寫的。
「阿姨,您別這麼說。」
何默默語氣堅定:「我說的是實話。」
時新月的耳朵已經紅透了。
走到路口,過了馬路就是車站。
紅燈亮了。
何默默抬頭看著那個燈。
「時新月,你還會繼續走下去吧?」終於忍不住了,何默默問身邊的人,她的語氣很輕。
「啊?」時新月抬起頭,她的身高比「何雨」矮一截,看背影甚至會被誤認為是小學生,「阿姨,您說什麼?」
「我說……特別特別了不起的你,一定會繼續走下去,對吧?」
高考3+3,時新月的數學成績還是有很大的提升空間的……她要有更好的成績。
燈光下,時新月看著「阿姨」的眼睛。
這個阿姨其實很奇怪,不看她的臉,聽她沒頭沒腦的話,根本感覺不到是一位長輩在說話,像是一個同齡人,一個很內心很柔軟很柔軟的同齡人。
時新月笑了,是抿著嘴那種很內斂的笑容。
「阿姨,我要考大學……」
「好好學數學。」
時新月:……
「我整理一些筆記明天給你帶過來。」
時新月:……
「一定要考很好的大學!」
何默默轉頭注視著路對面的紅燈,說話的語速越來越快。
「一定要有很好的人生!」
「一定要變成最好最好的那種樣子。」
「……我求求你。」
時新月頓了一下,才小聲說:「好。」
她的語氣很堅決。
何默默的語氣還是很平淡的,連剛剛的求人她都說得平淡:「嗯,很好,我會幫你的。」
紅燈變成了綠燈,模糊又變得清晰。
一隻手擦過何默默的臉龐,帶走了水漬。
「阿姨,阿姨,你別哭。」
那是眼淚嗎?剛剛沿著臉龐的輪廓划過的,原來是眼淚啊。
何默默自己抬手擦了擦臉,她想笑一下的,可她笑不出來。
時新月笑了,短暫地露出了一點白色的小牙齒。
「阿姨,你真的好像何默默呀。」
紅燈再次變綠的時候,她們過了馬路。
時新月主動拉住了「何雨」的手。
「阿姨,我一定會,一定會很好……我活著,就是為了……」
為了什麼呢?時新月沒有說出口,她的步子邁得很大,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什麼上面。
在路邊等了一分鐘,新月要坐的公交車到了,她上車之前還對著「何默默」的媽媽擺擺手。
「阿姨!謝謝你!」
車子開走了。
何默默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一輛很酷的自行車停在她的面前,一包紙巾出現在她鼻子底下。
「何默默,你都沒為我哭過。」
說話的人語氣里有那麼一絲絲的委屈。
何默默雙手放在外套兜里。
「你一直跟著我們?」
短短的句子讓林頌雪的眉頭揚了一下,她收回紙巾,從自行車上下來。
「誰和你『我們』?你和你同桌?我聽說了,昨天她被一個說是她爸爸的人打了,阿姨帶著她一起跑,今天就換你來保護她了是麼?」
何默默不想回答這些問題:「你該回家了。」
林頌雪:「我不。」
不光是林頌雪該回家了,何默默也轉身往家的方向走,林頌雪提了一下車頭,推車上了人行道。
「何默默,你想做什麼,我可以幫你。」
「不需要。」
「只可以你幫我,不能我幫你是麼?何默默,如果你只是一味地想保護我,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還把我當朋友?」
「不是。」
何默默徑直向前快步走,林頌雪毫不氣餒地推著車與她並行。
「何默默,如果有一天我被我爸打了,你會為我流眼淚嗎?」
「中年女人」的腳步停下了。
「林頌雪,這樣的假設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林頌雪也停下了,路燈的光照在她的背上,有一半影子落在了何默默的身上:「你突然單方面跟我絕交,不允許我關心你,只可以你關心我,你告訴我你又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同學我也是可以關心的。」
眉目清貴的女孩兒揚了揚下巴,笑著說:「是啊,我們的友情也是從你關心我開始的。」
何默默又繼續往前走。
林頌雪還是跟她並肩而行。
兩個人都沒在說話,只有林頌雪一直在笑。
「你要想去陪新月放學你早點兒跟我說呀,我又沒事兒,我去多好呀……」
何默默一進家門,何雨就趕緊迎了過來,又接著說:「我看你卷子做了一摞,這麼累了就別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