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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著精緻的知性女性, 穿著T恤牛仔褲的少女, 還有一身塵土臉黑手粗的精瘦女人……這個奇怪的組合在幾分鐘後出現在了醫院旁邊包子店的門口。」
時新月的頭上包著紗布, 左手也被層層裹著, 她用一隻手吃完了最後一個包子。
攢的錢不夠律師費, 律師阿姨說這個事情不重要,她們會為她提供法律援助, 還不錯。
律師阿姨人很好, 送她來了醫院, 她身上的傷都被包了起來,很好。
肚子也填飽了, 也挺好。
她不能去學校,這個樣子會嚇到很多人,這個判斷也沒有問題。
至少現在, 沒有什麼可以讓人擔心的。
看著媽媽和何默默朝自己走過來的時候,時新月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何默默的媽媽跟自己說的話,她要自己一定要有很好的人生。
現在她做的很好吧?
什麼是很好呢?她現在這樣是不是好呢?
她已經拼盡全力了。
「時新月你這是怎麼回事!?」女人暴怒的聲音響徹整個小飯館, 甚至可能震動了門外的樹上的葉子。
一道風從何雨的身邊刮過,快步躥到了最前面的任曉雪——時新月的班主任。
「老師……」
時新月沒想到老師也回來,她小心地站了起來。
任曉雪一把把她摁回了凳子上。
時新月的身子一顫,任曉雪注意到了她衣服下面還有更多的傷。
「時新月,你這樣……」
情緒這個事情是很有趣的,當幾個人心中擁有同樣的憤怒,她們聚在一起還是會產生分化,有人是發泄口,說著所有人心中想說的話,有的人在焦躁地想著一個個的問題,雖然她平時未必是個焦躁的人,有的人很冷靜,坐在那兒只是會一點點檢查女兒身上的傷。
「都包好了啊?咱們去個大醫院拍個片子,看看骨頭。」放下捲起的上衣蓋住一大片的青紫,時招娣低聲對女兒說。
「沒有,骨頭沒事。」坐在一個更適合說話的地方——何雨的家裡,時新月有些侷促,雖然她幾天前才剛來過這裡。
任曉雪還在暴怒中,學生被人打得像是遭遇了車禍一樣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直接點燃了這個老師全部的憤怒。
「你報警了嗎?不管是你爸還是誰,必須得讓他付出代價!」
何雨看了一眼時招娣。
穿著一條看不出本色的褲子,還有一件灰色的外套,時招娣離開沙發,帶著她的兩包牛皮紙雙腿叉開坐在了何家的餐桌旁,臉上沒有表情。
「老師,您別擔心……我已經找好了律師,我要把他告上法庭,他打我的地方有監控,他之前打我,他上次在派出所也承認了。」
時新月細聲細氣,慢條斯理,能抬起來的那隻手在數著手指頭:
「我今天帶了兩千塊錢,他想搶,還讓我跟我媽要錢,不然打死我,這個是勒索……」
對於時新月來說,寫作文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因為她的心裡藏了很多很多的話,一直沒有人可以訴說。
她不能告訴媽媽,媽媽會制止她,媽媽是為了她好,所以她不能說。
她不能告訴老師,老師也一定會告訴媽媽。
也沒有能告訴的朋友,在發現何默默給蓋歡歡保守了一個秘密的時候,時新月真的很希望何默默也是自己的朋友……今天她們都在這,時新月在這個瞬間甚至有了一種歡喜。
你們沒想到吧,我藏了這樣的一份東西,是一份很大很大的禮物。
我給我自己的。
你們快看呀!
「律師說,能讓他在牢里過好幾年。」說這句話的時候,時新月是笑的。
「小月……你……你真心想告他,我跟我說,我……」時招娣嘆了一口氣,「你哪來的錢呢?是不是又去撿廢瓶子了?」
「有些是,有些是我投稿。」女孩兒小聲說,「給作文雜誌。」
她沒有手機,都是手寫了稿子靠在信息技術課上敲下來,再發到雜誌的郵箱裡,稿費是打在了學校收學費的銀行卡上,她再找機會去提出來……五年來,時新月像個倉鼠一樣地積攢著錢。
何雨倒了四杯水,放在每個人的面前。
「新月這是堅持了自己的想法……我覺得,也挺好的。」
其實何雨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她理解了時招娣,也能理解時新月,心裡也為時新月的做法高興。
也心疼,這是怎麼樣的一個孩子呢?她知道她媽是對她好,還是這樣沉默地堅持著做著這麼一件事——把自己生父送進監獄。
反應最大的人是任曉雪,今天她這個成熟穩重班主任的形象可謂是爛了個細碎。
高一(2)班班主任曉雪女士哭了。
「你早點告訴老師,老師肯定幫你想辦法,你不想告訴家長我就不告訴家長,你才上高一啊,你這……我……我現在覺得我這老師真是白當了。」
「老師,您……我……沒有……」時新月有點兒慌。
「唉,我覺得這個事情,還是你們母女兩個應該好好溝通,你媽一直堅持不想報警,她也是為你考慮,怕影響你以後考公務員。新月啊,你……」
何雨也想說你如果一直堅持表達,你媽媽也會聽得進去的。
可她覺得這種很好聽的話很不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