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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新月的媽媽笑了一聲,蹬著車往前走。
「小月她已經有個混工地撿破爛的媽了,再來個坐大牢的爸,這輩子也別想翻身了,她也不像你是個年級第一的孩子,長得不好,成績也一般,能考上二本是我家裡燒高香了,指不定將來忙一個月賺的還不如我撿破爛賺得多……你說,她再有這麼個身份,還怎麼嫁人?」
城市裡的燈亮了起來。
何雨抬頭看著。
風帶著時新月媽媽身上的塵土味道,還有廢棄酒瓶里的餿氣,它也帶來了聲音。
「我被綁在暖氣片上那時候小月才兩歲,我說小月你給媽媽喝點兒水,她路還沒走利落呢,半走半爬地給我端了水過來……後來我那十萬塊錢是我本來要結婚的嫁妝錢,我本來想再湊點兒我在你們這兒下面的小縣城交個房子的首付,那時候一平米四五千就能找著個小破房,以後也是有落腳了,結果……我記不著我怎麼奶她的,怎麼抱她,怎麼餵她吃飯,我都早忘了,算上在工廠打工,我多少年沒見她了呀,可我記得那碗水,我咬咬牙,那畜生說什麼我都認了,小月根本不認識我了,我拿了離婚證畜生想反悔,小孩兒鞋不穿就撲出來拱到我懷裡了,跟我走了之後,我說讓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怕人怕得要命,她休息的時候也騎著這個車去收廢品,她是把我當媽麼?她把我當債主呢……」
路過一家商店的時候,女人停了下來。
「要不要吃根棒棒糖啊?」
她問何雨。
問完了也不等對方回答,一根糖塞進了「女孩兒」手裡。
「明明是我得謝你,你今天又幫我搬了東西,給你吃。」
何雨把糖收進手心裡。
「要是不報警,你們一輩子不就是東躲西藏過日子嗎?」
「他又喝酒又抽菸,身子一天比一天差,說不定過幾年我們就熬死他了呢。」
女人的目光在煙和打火機上轉了好幾圈兒,最終還是只買了那一根棒棒糖。
「你回家吧!」
「女孩兒」在那買水,付了錢,給她的回答是又跳上了車。
晚上十點半,何雨帶著一身的灰塵回到家,發現女兒不在。
晚上十點半,時新月走出學校門口,一個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一回頭,看見了「何默默的媽媽」。
「阿姨?」
「……我路過。」何默默是這麼回答的,很僵硬。
晚上十點半,時新月的媽媽時招娣回到住的地方,一脫衣服,發現了一個嶄新的打火機。
第48章 禮物 「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我不是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有露陰癖騷擾學生的事件, 學校門口架起了幾盞新的路燈,白的,對於習慣了昏黃路燈的同學們來說亮得甚至有些晃眼, 何默默就覺得自己腳下的影子在白色的地面上長長短短令自己很不適應。
時新月走在她的身邊, 時不時會抬起頭看她。
都說燈下看美人,屬於「何雨」的臉龐未施脂粉, 也被這光映得明麗懾人。
四十歲的女人走在放學的人流中十分顯眼, 偶爾會有學生轉身回頭看。
「阿姨,謝謝。」時新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阿姨所說的「路過」是謊言, 她為人內向又言語拙笨, 昨晚在警局可以說是她十幾年來口齒流暢的巔峰, 走了幾十步才憋出了一句謝謝。
何默默轉頭看她。
在和媽媽交換身體之前, 她也沒跟時新月當多久的同桌, 老師希望她能帶動一下時新月的學習積極性, 她也沒做過什麼。
她對時新月的最大印象是對方的語文成績十分突出,又偏科嚴重, 加上好像誰都可以欺負一下的性格, 客氣一點可以被稱一句「內秀」。
她從沒想過為什麼時新月會是這個樣子。
就像她從沒想過媽媽為什麼會是現在的樣子。
從小到大, 何默默其實是個極為有求知慾的孩子,初中物理和化學課本、甚至是課外讀物上的的趣味實驗和有趣的自然現象, 只要條件允許,她都會做做試試或者驗證一下,她想過為什麼蘋果是甜的, 梨子是酸的,想過為什麼雪會剔透,而霧卻遮住人的眼睛, 她想過十萬個為什麼,她長久地渴望知道世間的一切原理,可她沒想過自己的媽媽,自己的姥姥,自己的同學。
她沉迷於實驗室里的顯微鏡,心心念念天文博物館裡的望遠鏡,可她沒有用自己的眼睛去平視過自己的身邊。
「我明白為什麼語文老師會那麼說了。」
「啊?」
時新月抬起頭,不知道為什麼阿姨會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老師說你的作文總是寫生活中很細節的東西,情緒都是真實又細膩的,我……何默默在這方面確實差得很遠。」
「啊?不……沒、沒有。」
「明明就是有。」何默默語氣里沒有情緒,長久的生活的痛楚,在這個和自己同齡的女孩兒心裡成了詩與酒覆蓋著生活的酸苦,與她們參加而過的這些同學不知道,自己坐在她的身邊也不知道,「你太了不起了。我今天花了五十七分鐘的時間來思考,如果我是你,我會怎麼樣……我做不到你現在這樣,不,應該說,現在的『我』絕對不會存在,如果把你的遭遇創建成一個模型,最後能導向你這個結果的概率極低,更多的情況下是……糟糕的多情況,而我一定是更糟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