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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時新月,她不是被打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逃出來的才成年的小姑娘,不是體重只有六七十斤,不是……人間這份苦,她何雨沒嘗過,也就不配在別人拼出了個遍體鱗傷之後再說別人本不該嘗。
「小月啊……你這麼辛苦,你圖什麼呢?」時招娣的聲音有點啞,「我……你……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今天故意去找他了?」
看見時新月有些驚惶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何雨的心裡只有五個字:「知女莫若母。」
時招娣還是叉腿坐著,進了何家她就脫了鞋,赤腳踩在了地板上。
看看自己的腳指頭,時招娣嘆了一口氣:「你不是故意招惹他,他沒那個膽子讓你見血,你十八了,他四十六了,馬上就是他求著你過日子的時候……你考上一個公務員,當個小官兒,就他那慫樣兒,到時候他奉承你都來不及,你……」
「媽。」時新月的聲音很大。
「我不願意,我不去想那些什麼未來、以後,我不去想……我只希望、我只希望有什麼東西能夠幫我證明,他、他是錯的,他是應該付出代價的,我沒有錯,你也沒有錯,我們……」
時招娣坐著不動,像是靜止了一樣,好一會兒,她說:「你總有道理。」
任曉雪一把將自己的學生抱在了懷裡。
「新月,沒錯,咱沒錯,真的,不是你的錯……你最大的錯就是你不該這麼危險去找他!」
女孩兒沒有哭。
女孩兒的媽媽沒有動。
何雨動了,她站起來,走進臥室,找了一條八分新的軟料混紡褲子和一件套頭衫。
「你去換了。」
時招娣抬頭看她。
「你坐這兒不是怕弄髒了我家沙發麼,我不跟你客氣,你把衣服換了,坐那兒跟你女兒好好說。」
時招娣眉頭皺了起來。
何雨的眉頭皺得比她還是深。
「快點兒,你女兒那麼慘兮兮的,你坐這麼遠像什麼話啊?」
時招娣站了起來:「謝謝啊小姑娘。」
她左右看了看,走進了何家的衛生間。
衛生間門關上了。
何雨立刻拿起了她放在桌上沒帶走的兩個牛皮紙袋子。
一個袋子的口鬆了,露出了一個木柄。
是刀把。
何雨吞了一下口水,從一開始她就認出這倆玩意兒是啥了,看見時招娣片刻不肯離身,她也真是怕極了對方突然就不管不顧去找畜生拼命。
她正想把刀先拿進臥室里放起來,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時新月的視線也定定地落在了兩把刀上。
「我不能跟我媽媽說。」老師的抽泣聲是背景音,何雨還是聽見了女孩兒小聲說,「我不能說我,恨。」
「媽媽會拼命的。」
說完,時新月低下了頭。
拿著兩把刀,何雨突然覺察到了還有第三把刀,就砍在了自己的心上。
這個小姑娘為什麼忍了這麼久,為什麼會在這一天突然做這樣的事情,為什麼辛辛苦苦地攢錢……不願意去溝通。
她不是不願意,她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保護她媽媽。
保護她那個,可能真的會玉石俱焚的媽媽。
衛生間裡,時招娣把換下來的衣服疊好放在了角落裡的地上,褲兜里抽了一半的煙和嶄新的打火機她掏了出來,她先洗了洗手,抬頭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
常年在工地工作的人耳朵都不好。
她聽不見女兒說了什麼。
她只是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
她的右邊肩膀上有一道傷,細長的,越過了她不再豐盈的乳|房。
名叫時招娣的女人眼眶紅了。
想笑笑不出來。
她想罵一句傻孩子。
然後哭了。
兩分鐘後,何雨敲了敲門:「你洗個澡再出來吧,咱們等會兒去給新月過生日。」
何默默進家門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了頭髮半濕的時招娣。
她沒認出來。
在她以為自己進錯家門的時候,她又看見了班主任老師的臉。
更想退出去了……
十分鐘後,知道了今天時新月去找了律師以及三個大人找了時新月很久的何默默眨了眨眼睛。
「我有兩個問題。」
她看向自己張羅著要一起吃飯慶祝時新月生日的媽媽:「我們準備的生日禮物呢?」
何雨瞪大了眼睛。
「我都放在奶茶店了!」
任曉雪忍不住笑了一下。
時招娣握著自己女兒的肩膀,表情也輕鬆了很多。
「第二個問題。」何默默看著時新月,「你今天報警了嗎?」
「律師讓我去報警,我說,我媽媽陪我去。」
時新月抬頭看自己的媽媽,小聲說。
「你今天大事兒都幹完了,剩這個了想起讓你媽陪了?」說完,時招娣嘆了一口氣,「我陪你去。」
她又問何雨:「我東西呢?」
何雨裝傻:「時招娣阿姨,你說什麼呢?」
「這時候叫我阿姨了。」看看兩個「孩子」,時招娣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我叫時招娣,我女兒叫時新月,是不是,也……挺好的。」她說話的聲音像嘆息。
兩分鐘後,何默默站在陽台上看著時招娣和時新月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