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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印證了那麼一句話——「我可不想變成他這樣的。」
孩童的話,不能當真,卻也最是真切。
末尾的幾個字,就像是被置放上擴音器,在耳畔邊徐徐放大。
他這樣的。
他、這、樣、的。
所以……像他這樣的人,就理所當然要被所有人所排斥麼?
那一刻的葉潤績。
自卑到了極點,也憤怒到了極點。
也在依稀模糊之間,腦海中滑過那個纖細瘦長的背影。
那個沒有隨波逐流,排斥他的女孩……
可到底最後意識還是全然褪盡,視野完全成了黑色。
也正是這麼一暈,忙得如日中天的父母親才抽出時間來,趕緊帶他去了醫院進行檢查。
而後才得知,原來是先天性哮喘。
先天性。
多麼可怕的字眼。
就像是一生下來就植根在生命里的,怎麼樣也無法抹去,到了某個時間點就會被觸發。
病情算不上輕,再加上救治算不上太過及時的緣故。
自那以後,他就休學,住進了醫院,整日對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以及蒼白的天花板。
由此,醫院也成為了他最討厭的地方。
每天都要往喉嚨里灌進去五六種苦藥,奇怪的噴霧更是隨身攜帶,犯病時要往鼻腔里猛噴,同時為了避免接觸到過敏源,吃任何食物都得是小心翼翼的。
過甜,過咸,過冷,過熱,生冷,海鮮……全都不能吃。
故而,他的一日三餐全都變成了最為簡潔又無味的食物,生活過得無趣又重複。
每一天,就過得像是活在囚牢當中。
仿佛這個世界,除了這樣機械性的動作,就沒再剩下任何有意思的。
整片視野都被黯淡所籠罩,沒有絲毫鮮活的色彩。
他也會去憎恨父母,當著他們的面,發脾氣又或者砸東西。
為什麼父母要帶著他轉學到現在的這個學校?
為什麼他生下來,就要是承受病痛的折磨,還得接受別人異樣的目光和刺耳的議論?
為什麼他又瘦又小,體弱多病的,沒法與那些人抗衡?
但好在他的父母在日後給予了他足夠的關懷與照顧。
也好在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人倏然間拔高,五官變得英挺,人高馬大的。
也好在那個在眾人面前維護他的女孩,時不時出現在他的夢境之中,給他晦暗的世界投下一束光影來。
借著落進來的黯淡月光,葉潤績仰頭望著頭頂熟悉的天花板。
就不知不覺地回想起那些算不上太好,卻又不忍遺忘的記憶。
他躺在病床上,也許是因為那些不斷重複在腦海中的畫面,困意消散得厲害。
下意識地摸過床頭的手機,瘦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著。
是與祝興妍的聊天記錄。
不知怎麼的,突然覺得這種感覺,還挺微妙神奇的。
那個八歲時,被他一眼所喜歡上的女孩。
竟然真的在二十年後,成了他身邊觸手可及的人。
真實的,讓他不敢置信。
頁面在往上滑動的時候,葉潤績的視線再次固定在那兩條微信上:
【沒習慣回到家要報平安。】
【你是第一個。】
心處被猛扎了一下,疼意迅速地蔓延開來。
又聯繫到夜晚母親與他說的那些話:
「因為她的母親,她總覺得自己不配去喜歡任何人,也不配被任何人喜歡。」
「好像,像她這種人只有選擇孤獨終老,才能償還生下來就附帶上的罪孽。」
她活得應該要比表面上看到的還要艱難,骨子裡滲滿了軟弱與無力。
當下,雖是早已說完「晚安」,但葉潤績卻還是忍不住想對那個女孩說:
【沒習慣報平安,也不用道歉。】
【在我這,我來習慣你就行。】
也忽的,產生了一個極為強烈的念頭。
他想把那個曾經給予他希望的女孩,拉到能看得見光的世界。
這次,她杵在原地就行,他來主動。
—
第二天,祝興妍起了個大早。
晴朗的天空上掛著只露出半邊金光的太陽,浮動的雲層薄得能看清蔚藍的底色,似乎預兆著今天的天氣還算不錯。
也許是被剛談戀愛的新鮮感所包圍著,祝興妍昨晚亢奮得都沒怎麼睡著。
朦朦朧朧的,夢裡全是葉潤績的影子。
為了踐行昨晚睡前許下的承諾。
祝興妍上班的時候,特地繞了個遠路去隔了兩條街的麵店,給葉潤績買了份早餐。
這家麵店已經在這巷口開了七十年了,每天都會排起長龍,堵得狹窄的巷子水泄不通。
不例外的,即使已經來得挺早,可到底還是排了接近二十分鐘。
等到拿走用外賣盒裝好的面以後,祝興妍便步行準備去上班。
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偶然間碰上趙主任。
那老頭笑臉盈盈的:「小祝啊,你不會是要跟我說,這面是買來孝敬我的吧。」
「您想多了。」祝興妍停下腳步,若無其事道,「我男朋友要是知道您搶他的早餐,可能會哭的。」
趙主任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哀怨地嘆口氣:「那你知不知道你老師沒吃早餐,也可能會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