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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興妍沒理會地背過身去,用手機給維護醫院秩序的保安打電話。
只不過才說了兩三句,紮成馬尾的頭髮就被人猛地拽住,隨即扯著頭皮發疼得厲害。
一場混亂的廝打由此展開。
僅剩的體面也被全然摧毀。
兩人激烈地扭做成一團,就像是森林裡毫不留情爭搶獵物的猛獸,祝興妍也絲毫沒讓她占得任何便宜。
雷鳴般的動靜理所當然博得眾人的關注,有不少人過來拉架,而緊跟著醫院的保安也到了。
不過七八分鐘而已,剛還糾纏著的兩人已經得到控制。
理智全然被湮滅,祝興妍的情緒仍處在克制不住的衝動當中,她也壓根沒意識到現下的自己有多麼狼狽。
打鬥途中掉落的皮筋早就不知去了何處,烏黑長髮凌亂披散在肩頭,稍微遮住了眉眼的視線,還有披在外頭的白大褂也似渡劫一般,不太規整地掛在身上。
被層層人群包圍著,像是成了眾矢之的。
而此時的祝京銘雖是被制服住動作,可嘴裡卻還是在破口大罵著,「私生女」「野種」……
這樣似曾相識的場景,就像是十年前。
恍惚之間,在人聲鼎沸中,似乎看到了一抹熟悉身影,也正朝這處看過來。
一對舉案齊眉的夫婦,大概是四五十的年紀,女人打扮得體又精緻,男人也不落俗套,看起來應該是大戶人家。
也不知怎麼的,隔著不算近的距離,四目不偏不倚地對上了。
像是在哪裡見過,但又著實想不起來了。
他們的視線在此處逡巡片刻,就又挪移開,沒有看熱鬧的意思,徑直往前走去。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這才發現祝京銘已經被保安帶出去了,周圍的人群也漸漸疏散開來,只剩下零星幾個人,還站在此處。
場面算是恢復到如常的局面,可祝興妍卻陷在一種壓抑又窒息的情緒當中。
就像是有塊沉重的大石頭直直往她心上砸下來,讓人墮入無邊的黑暗。
而再一抬頭,看見屏幕上頭「手術進行中」的幾個字樣。
已是無力到了極點,無以名狀的委屈在肆無忌憚得地擠壓著她,鼻腔湧入濃烈的酸意,淚水順著從微紅的眼眶中悄無聲息地滾出。
為什麼?
她要背負這些並不是她犯下的罪孽?
為什麼?
她明明什麼也沒做錯,卻一點也不無辜?
—
母親吞咽安眠藥的程度還不足以致死。
從手術台上下來以後,就轉入了普通病房進行觀察調養。
大概解決完這些瑣事,祝興妍也回到了工作崗位,進行日常的巡房事項。
沿著從窗外落進來的陽光往走廊盡頭走,她進到孫美琳的病房內,只不過內里卻不如往常安靜,有著一句兩句的閒聊談話聲.
令人詫異的是,站在病房內來訪的人竟是兩小時前在手術等候區看到的那對夫婦。
孫美琳瞧著她走過來,熱情四溢地給介紹起來:「妍妍,你快過來,我給你說,這兩位就是績績的爸媽。「
而後又跟站在病床邊的兩位念叨:「這就是你們家績績,新交的女朋友。」
祝興妍心裡猛地咯噔了下。
怪不得會覺得熟悉,原來她高中時候,是見過這兩位的。
繼而方才與人撕扯扭打的狼狽畫面浮上心頭,他們應該是什麼都看到了,什麼都聽到了吧……
私生女、野種……
這些難聽的字眼再次出現在耳際,似是在向她強調,自己卑劣的、見不得光的身世。
落在葉父葉母身上的視線也因此變得不太自然。
此時的她只找個陰暗的地洞躲進去,獨自舔舐潰爛的傷口。
那樣狼藉的名聲也讓她驀然沒了底氣,去承認自己是葉潤績的女朋友。
心裡只剩下三個字——配不上。
而不容置疑的是,前頭的三人並不知道祝興妍在想什麼。
葉母陳琳溫和笑了笑,越過葉父行至她面前,半開玩笑地說著:「我們家績績能找到像你這麼漂亮的女朋友,也真的是他踩了狗屎運了,我本來還以為,他這輩子都得當只單身狗呢。」
祝興妍靦腆地抿唇笑,喉嚨乾澀得說不出話。
而後大家又禮貌性地寒暄上幾句,祝興妍走近去給躺在病床上的孫美琳做檢查。
孫美琳從病床上正坐起來,跟聊天似的無意問了她一句:「妍妍呀,過幾天績績因為工作的關係就要回英國去了,你們接下來是怎麼打算的呀,異地戀挺辛苦的,更別說異國戀了。」
他要回英國去了?
祝興妍記錄病例數據的手顯而易見地頓了下,她根本就不知道原來葉潤績是還要回去的。
也是與兩個月的期限生生重合,原來是這樣,他回去之後,也就不用被逼著相親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竟然還自以為是的認為,他會一直留在這裡……
就像是頭頂有盞明燈倏然滅了。
視野被大面積的暗影侵襲過來,就像是深深陷進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當中,黑暗讓她再一次感受到那種難以對抗的懼怕與絕望。
那個男人,似乎只是極為短暫地在她生活中重現。
攪亂一池春水後,又不負責任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