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頁
夏天那麼熱, 下一場雨多好啊,散散暑氣, 人的心涼下來,也就不會那麼鬱悶煩躁。
公交車到西站, 下車時有傘的乘客打起傘步履匆匆, 沒傘的下了車就用手或包遮住腦袋往前沖。駱靜語不是這樣, 他走在雨中,雙手插兜閒庭信步,任由大雨將他渾身澆得濕透。
路邊有一家便利店,駱靜語不知道占喜有沒有帶傘,就進去買了一把。出來後,他也沒把傘打開,繼續在雨中慢悠悠地走著,有人跑過他身邊,看看他手裡還帶著包裝的傘,再看看他,覺得這人是不是有病?
好在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駱靜語站在出站口沒多久,雨就停了,雲霧散去,太陽很快又露出了臉。空氣中還帶著雷雨剛過的水汽,氣溫卻已經快速攀升,駱靜語的額頭和鼻樑上冒出了汗珠,頭髮很濕,搞不清楚是雨水還是汗水。
他眼睛一直盯著出站口,一波波的長途旅客走出來,一張張陌生的臉龐,有人在說話,有人在笑,他麻木地看著他們,一動不動。
終於,視線里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駱靜語的眼睫顫了一下,好像被打了一劑強心針,看著那個人先是走著,接著小跑起來,最後站在了他面前。
她的眼睛那麼明亮,張開嘴對他說話,還伸手摸摸他的頭髮,接著又皺起眉摸摸他身上的衣服,小嘴巴一張一合著。駱靜語沒有去讀她的唇語,無所謂她在說什麼,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臉。
她似乎發現了他的異樣,神色間帶上了關心。她還在說話,駱靜語想集中精神看清她說的什麼,卻很徒勞。每次腦子發懵時就會這樣,他連她的唇語都讀不懂,他是個聾子,真的沒那麼厲害,不是任何時候都能看懂唇語。
她很快對他打起手語,駱靜語的精神一下子就放鬆下來,這才是他不需要費勁就能看懂的語言,是他的母語,做夢時說話都是用的手語,是他真正與人溝通的方式。
她問:【小魚,你怎麼啦?為什麼身體濕了?你淋雨了嗎?】
駱靜語點點頭。
占喜看著他手裡握著的那把摺疊傘,心裡很納悶,又打手語問:【你是不是不高興?】
駱靜語又搖搖頭,還對她笑了一下。
他的樣子很不對勁,占喜沒再問下去,想去牽他的手離開車站。就在這時,駱靜語突然張開雙臂就抱住了她,她還背著雙肩包,他把她連人帶包整個兒都擁進了懷裡。
占喜確定,小魚是碰到不開心的事了。
兩人打車回到家,駱靜語才想起他根本沒買菜,占喜溜進廚房,看到他站在冰箱前發呆,拉拉他的手,打手語問:【怎麼了?】
這一路回來,她都是用手語和駱靜語交流,生活用語占喜基本都掌握了,也不會覺得吃力,天天和小魚「說話」,算是熟能生巧。
駱靜語抱歉地看著她,指指空空的冰箱:【沒有菜。】
占喜笑起來:【隨便吃點兒,沒關係。】
駱靜語的眼睛又垂了下來,精神很萎靡。
占喜想了想,問他:【小魚,要不我們去外面吃?散步,約會?】
駱靜語看了她好一會兒,打手語道:【我想去一個地方,你陪我嗎?】
【可以。】占喜彎彎右手四指,【你想去哪裡,我都陪你。】
占喜沒想到,駱靜語居然帶她去了豐林夜市。
兩人先在一家小餐館裡簡單吃了頓晚飯,吃完後,駱靜語就牽著她的手來到了陳亮的攤位。
周五晚上,又因為雷雨後天氣相對涼爽些,附近的居民都出來散步納涼,夜市的人流量還挺大。
陳亮和毛毛都守在攤位上,正在吃盒飯,看到駱靜語和占喜,兩人都很驚訝,陳亮放下飯盒就沖駱靜語打起手語,嘴裡還嘰里咕嚕地說著話。
占喜很仔細地聽他說話,發現陳亮雖然說得很含糊,依稀能辨認出幾個詞彙,比如「怎麼」,還有「吃飯」。他的手語打得比駱靜語快很多,手勢也不特別到位,占喜看得有點吃力。轉頭看小魚,他也打了幾句手語,不像平時對她打手語時那麼標準,顯得隨意很多。
占喜明白,這才是聽障人士交流時的常態,駱靜語平時對她打手語是端著的,就怕她看不懂,真的碰到和他一樣的聾人,他就沒那麼講究了。
駱靜語拉著占喜來到攤位後,陳亮和毛毛都好奇地看著占喜,駱靜語用手語介紹說:【這是我女朋友,占。】又對占喜打手語,【這是我同學。】
他拿出手機給占喜打字:【陳亮,毛毛。】
占喜看過後立刻也用手語對那對小情侶說:【你們好。】
陳亮問隔壁攤位借來兩個塑料凳讓駱靜語二人坐下,占喜看著攤位上的東西,小飾品居多,還有隨身小電扇、充電寶、人字拖……也沒個主題,像是什麼都賣。
她一直安靜地坐在駱靜語身邊,看他和陳亮聊天,毛毛去買來兩瓶冰飲料,笑眯眯地遞給她一瓶,占喜趕緊彎彎大拇指,嘴裡也說出了聲:「謝謝。」
毛毛呆了一下,用手語問:【你聽得見?】
占喜點頭:【我聽得見。】
毛毛瞪大了眼睛,強勢插入駱靜語和陳亮的聊天中,問駱靜語:【你女朋友是聽人?】
駱靜語看了占喜一眼,對著毛毛點點頭,這下子陳亮也興奮了:【你怎麼找到這麼漂亮的聽人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