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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喬苑林忍不住道:「你弄好了沒有?」
梁承剪下一片泛黃的葉子,問:「怎麼?」
喬苑林說:「你快點,弄完走人。」
梁承擦擦手,反身倚靠住花架:「我在下面又不妨礙你賞月。」
喬苑林別開視線:「我不賞了,要打個電話,閒人請迴避。」
梁承瞧出一點心虛,笑問:「打給你女朋友?」
喬苑林又瞪過去:「你少管。」
梁承說:「你整天對我打探、跟蹤、查崗,我不能問問?」
喬苑林說不過,看看時間不早了,索性坦白道:「那我不瞞你,我打電話就是要說你的事情。」
他要打給他媽媽,也就是王芮之的女兒,林成碧。
喬苑林思來想去一整天,海島上發生的事情已超出正常範疇,不能不了了之。他不敢告訴老太太,不如先知會家長一聲。
林成碧工作忙,他特意等到晚上,剛爬上天台梁承就回來了。
此刻說出口,喬苑林卻遲遲沒有行動。他喝了藥,退了燒,可以再給這位業餘的「梁醫生」一次機會。
他靜等著,然而梁承自顧自地擺弄起一棵蘭花。
「喂,」喬苑林說,「如果你能合理解釋在島上的行為……」
梁承打斷他:「不能。」
喬苑林愣了幾秒:「我媽很難對付的,而且很聽我的話。」
梁承說:「那我要聽聽你怎麼形容我。」
喬苑林道:「就實話實說唄,修辭都不給你用。」
「那你打吧。」梁承說,「除非你不敢當著我的面打。」
喬苑林的少年心性一下子頂上來,幹壞事的又不是他,為什麼不敢?
他撥通了林成碧的號碼,響了五六聲,林成碧的聲音鑽入耳蝸:「喂,苑林?」
這是父母離婚後喬苑林第一次聯繫林成碧,他怔忡頃刻,仿佛好久好久沒聽到對方說話了,一些情緒瀰漫上來。
林成碧又叫了一遍:「苑林?」
喬苑林趕忙回應:「媽。」
林成碧問:「怎麼了,打給我有事情?」
喬苑林「嗯」一聲:「媽,你下班了沒有?」
「還沒。」林成碧嗓音微啞,語速稍快,「還在台里,要開個會,你沒有急事的話改天再說,寫完功課早點睡覺。」
喬苑林說:「我有事。」
他並不想掛斷,或許梁承的事只是藉口,他就是為了滿足打給林成碧的私心。
「什麼事?」林成碧問。
喬苑林說:「我來姥姥家住了。」
「噢——」林成碧說到一半,「小陳,資料發一下,然後去剪輯室把張工叫回來,馬上開會。」
喬苑林屏息等候。過了會兒,林成碧想起他這茬,說:「苑林,你剛才說什麼?」
喬苑林重複:「我在姥姥家。」
林成碧道:「姥姥家離學校和補習班都遠,她又事事慣著你,你這樣不行,明天就回家去。」
「我不回。」
「喬苑林,你總任性給誰看?」
「你們都離婚了,沒人看。」
林成碧說:「我就知道你根本沒事,就是怨我們離婚想撒氣。我這邊忙,你抓緊時間撒完去睡覺。」
喬苑林攥了攥手機,喉嚨堵著一句辯解,「我不是」,心裡藏著一句,「我有點想你了」,最終通通咽回了肚子裡。
他說:「你忙吧,不聊了。」
林成碧又叮囑一遍:「明天就回家。」
耳機中已是掛斷後的忙音,喬苑林不甚意外,但他每一次都會失落。
為了保全一點面子,他背過身去。
梁承終於明白,喬苑林讓他迴避的是此情此景,是躲在天台偷偷想家卻沒人在意的難堪。
他仰視著,冷冷的月光披落在喬苑林的肩頭,暈成一片銀白。他捻熄吊燈,陽台陷入了漆黑。
喬苑林自在一些,表情垮垮的,說:「我沒告訴我媽。」
梁承沒吭聲。
喬苑林又道:「是今天太晚了,我下一次再說。」
梁承說:「隨便你。」
喬苑林站到雙腳酸麻才爬下天台,他鬱悶得睡不著,寫CAS的活動日誌寫到了半夜。
第二天他不出意外地晚起了半個鐘,到校時大門已經關了。
仗著小病初愈,他認為遲到一些不要緊,不慌不忙地從書包里掏出領帶,然後發現活動日誌忘了裝。
喬苑林設想了一下,他放鴿子在先,如果承諾的活動日誌也出問題,田宇大概會跟他恩斷義絕。
可是路這麼遠,讓老太太跑一趟不現實,他摸出手機,登錄微信又退出,反覆幾次,最後覥著臉戳開了梁承的頭像。
喬苑林:你在家嗎?
未免誤會,他補充道:不是查崗,有事。
超人:在。
喬苑林:接單嗎?
超人:上學還下單?
喬苑林:給我送一趟作業,急用。
喬苑林:六百塊就一筆勾銷。
喬苑林:你趁機加價也行,開個數。
超人:十五分鐘。
喬苑林一瞬間安心,街邊車流熙攘,他回覆:沒那麼急,半小時以內就行。
梁承進入對面臥室,作業落在枕邊,他順手把亂成一團的被子抻平了。
受傷這些天沒碰過摩托車,梁承開足馬力,一路綠燈飛馳到最後一個路口,遙遙望見了校門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