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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等王芮之臨別前的囑咐。
「相處半年,算不得多深的緣分,謝謝你平時幫的大忙小忙。」王芮之說,「上次走,我偏袒他沒留你,這次我不偏袒他了,祝你一路順風。」
梁承點點頭,說:「保重。」
王芮之又道:「苑林特別記仇,一年級被罵一句,小學畢業還不忘,都不肯在同學錄里寫祝福。他也記別人的好,吃茶葉蛋老闆給他挑個大的,他就再沒換過地方,搬家了繞路也要去買。」
梁承想像得出來,不禁彎起嘴角。
王芮之說:「你救過他,他惦記了三年。你讓他高興難受什麼滋味都嘗了,這下你一走,他恐怕會牽掛你一輩子。」
一個有心臟病,生來就帶著無數遺憾的人,又要多一處意難平嗎?
手背青筋鼓起,梁承攥緊了行李箱,說:「他會死心的。」
巷口停著一輛計程車,後備箱打開了,司機接過梁承的行李放好,還沒上車,一道小小的身影狂奔著追來。
小樂滿頭大汗,飛撲抱住梁承的大腿,哭道:「梁承哥,你要走了嗎?」
「嗯。」梁承仍舊淡淡的。
「為什麼?我不想讓你走!」小樂大哭,淚珠子滾了半張臉,「你是不是嫌我笨……我好好學習……」
喬苑林蹲下將小樂拉開,於心不忍,哄道:「你還有小喬哥哥,男子漢別哭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小樂搖頭:「我聽不懂……」他扭身抱著喬苑林求助,「小喬哥哥,你讓梁承哥別走。」
喬苑林說:「我不可以那麼做。」
小樂哭著問:「為什麼,你不想讓他留下嗎?」
喬苑林垂眸片刻,抬眼帶著分明的笑意回答:「如果梁承哥在別的地方過得更好,我會祝福他。」
梁承矮身鑽進車廂,喬苑林跟著上來。他說不用送,喬苑林戴上耳機置之不理,汽車開動,劃痕斑駁的電線桿在倒車鏡中變成狹窄的一條線。
氣氛窒悶,司機主動找話聊,去旅遊嗎,等嶺海的度假海島建成,來平海玩的人就更多了。
正值暑期,火車站的客流已相當可觀,梁承下車去取票,回頭見喬苑林跟在後面掏身份證。
在自助機排隊的工夫,喬苑林去人工窗口買了一張站台票,怕梁承攆他,藏著,然而梁承什麼也沒說。
候車室人頭攢動,許久才找到兩個空座位,梁承坐下看了眼屏幕上的檢車時間。
喬苑林百無聊賴地玩手機,收到一條微信,是田宇開的:苑神,我被梁助教拉黑了,你幫我問問為什麼啊?
段思存剛接到通知,也開來:喬苑林,梁承辭職的事你知道嗎?怎麼回事?
他微怔,點開班級群的人員名單,梁承退出了,估計已經刪除了所有人。他又點開梁承的頭像,戳著輸入框感到茫然。
「哥。」他問,「你把我刪除了嗎?」
梁承說:「嗯。」
喬苑林摁滅手機:「以後我想跟你聯繫怎麼辦?」
梁承毫無波動地回答:「沒那個必要了。」
喬苑林笑了一下,扭頭瞪著一排賣特產的商店,他起身走過去,七七八八買了些零食回來,繫到行李箱拉手上,說:「路上吃。」
梁承站起來說:「手機號也刪了。」
喬苑林還是扯著嘴角,臉頰都發酸,大廳響起提醒檢票的廣播,他立刻道:「我們去排隊吧。」
走的是梁承,喬苑林卻站在前面,過了閘機隊伍e973散,他捏著僅僅意為「送站」的一張票混跡人群。
遼闊的月台上行人涌動,到車廂外,梁承停下,說:「就到這兒吧,回家去。」
喬苑林應聲止步,他以為憑一己之力可以讓梁承安穩生活,實在過於天真。但心愿不曾改變,他問:「到了北京,就安頓下來麼?」
梁承說:「跟你沒關係,別再操心我了。」
沒錯,連房東都不是了,事兒逼也沒人買帳,喬苑林被巡邏的列車員碰了下肩膀,後退半步,一瞬間覺得離梁承好遠。
梁承不言「再見」,不說「後會有期」,就這樣利落地走。
縮在床角建設一整夜,從下樓就做作地強顏歡笑;厚著臉皮送到車站、候車室,快要忍不住所以衝到商店裡;排隊不敢在後,怕梁承回頭看見他如喪考妣的真實表情,怕一伸手扯壞衣裳懇求出心聲。
不要走……他比小樂沒出息得多。
喬苑林在如流人潮中崩潰,在一剎那慌亂,在梁承將要轉身時死死抓住對方的手臂。
「哥,」他卸下拙劣的偽裝,只余哀切,「你還會不會回平海?」
梁承舒開蹙起的眉,重新描上一層不耐煩,說:「我討厭這兒,永遠不會再回來。」
喬苑林問:「對你來說,這裡除了不愉快的,沒有一丁點值得記掛的嗎?」
「記掛誰?」梁承反問,「坐過牢的兄弟,七中的老師同學,還是你?你還在抱有什麼期待?」
喬苑林拼命搖頭,梁承是他牽不住的風箏,是輪渡上與他擦肩的飛鳥,可那一點心思滋生得漫無邊際,混著欲望,拔不淨,燒不盡,他只要留住一點念想。
一點點就好,像三年前的紐扣那麼大。
喬苑林抵上全部勇氣和尊嚴,顫聲問:「你對我,有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