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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承說:「噢。」
喬苑林蹙起眉毛,不幽怨,流露出的是一份不被在意的窘澀。忽然,梁承伸出手,虛懸地罩住他的臉。
那隻手掌很大,很冷,喬苑林放棄從指縫中窺視,眼皮一抖合住了。
他悶聲道:「你幹什麼?」
梁承第一次主動提三年前,說:「記不記得那天我救你,先這樣呼了你一把。」
喬苑林記得,他當時痛苦地眯著眼睛,有一個人跑過來,用一樣溫度的手掌蓋住他的臉,然後他閉上眼睛什麼都看不到了。
梁承遮著那目光,說:「我不想讓你看見我。」
喬苑林問:「為什麼?」
梁承放下手,指尖滑過喬苑林眼尾的蚊子包,他站起來,打個不耐煩的哈欠,說:「困了,上樓睡覺。」
喬苑林頃刻間心緒如麻,全堵在胸口,追喊道:「梁承,你到底有多少秘密?!」
天快亮了,屋內是灰調的水墨色。
對面房門嘭的一關,帶著不小的氣性,梁承捏著衣領一頓,安靜後換下衣服搭在椅背上。
桌面維持著昨天下午的狀態,他拿起錄音筆,借稀薄的光按下播放鍵,修好後存儲的第一句錄音跳進耳朵里——
「梁承哥,我下課了!」
梁承睏乏的身體續上一點精神,從工具盒裡拾了支螺絲刀。
早霞朦朧,星星隱沒,梁承走到陽台,將掛在牆面上的梯子擰緊了。
第25章
那一晚之後, 喬苑林把補習班的課約滿,在外面逗留一整天才回家。
他關心梁承,也明白無權讓梁承接受他的關心, 所以鬱悶之外, 只能獨自緩一緩受傷的自尊。
梁承感覺得到喬苑林在躲他, 有一次他去洗手間,對方趁他不在進臥室找書,他便裝聾作啞地多等了幾分鐘。
周五晚上,喬苑林洗完澡趴在床上, 今天是文化節的最後一天,舉行慶祝派對, 朋友圈被同學們刷屏了。
他點了一通贊, 然後塞上耳機做一套聽力綜合。
空氣潮悶,沒響雷,起了陣風便飄飄灑灑地落下雨點。
梁承去陽台收衣服, 他只有一兩件,大多是喬苑林的,一併收下後返回臥室外,敲了敲門。
門縫透出一線燈光,他知道喬苑林沒睡, 又敲了兩下, 始終沒動靜,本著「事不過三」的原則,他把衣服拿回了自己房間。
平海的雨一向溫和,且綿長,飄了一夜在清晨才停。卷子對摺放在床頭,喬苑林昨晚寫完滾半圈躺平, 握著筆就睡著了。
屋檐墜落的水滴砸在窗戶上,很吵,他醒過來,伸手尋摸枕邊的手機。
有一條未讀,田宇發的:苑神,我們今天回平海。
喬苑林眯著眼睛打字,回覆:回來有你好看。
田宇:別這樣,我給你帶禮物了,還有你的行李箱,你來我家吧?
喬苑林把「零錢」里僅剩的十五塊發了個紅包,說:發同城快遞。
田宇:什麼人才能治好你的懶癌?
喬苑林:杏林高手,醫學奇才。
聊完沒了困意,喬苑林打開瀏覽器搜了個「檢查書模板」,收藏頁面。他因私人關係缺席集體活動,需要上交一份檢查書。
耳朵莫名脹痛,他抬手一摸,藍牙耳機塞了一夜忘記摘下。
剛七點,喬苑林輕手輕腳地打開門,不料對面臥室的門沒關,梁承不在。鋪過的床上放著一摞疊好的衣服,貌似是他的。
喬苑林走過去,盯著衣服,是梁承幫他收下來疊得方方正正?故意敞著門,讓他看到進來拿?
受挫的自尊心似乎癒合了。
他高興地翻了翻,靠,怎麼夾著兩條內褲?千鳥格的,誰看了都說像馬賽克。
喬苑林尷尬地抓了下耳朵,叫出聲:「啊!」
門口,梁承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面容淡定,頎長的身形斜倚著門框,說:「瞎叫喚什麼。」
這幾天沒說話、沒照面,冷不丁對上,喬苑林有些不知所措,回答:「我,耳朵疼。」
梁承說:「過來。」
喬苑林走過去,側身給梁承檢查。鬢邊的碎發遮著耳廓,梁承撥開,冰涼的指尖不像夏天的溫度。
天色比平時陰,梁承把喬苑林拉近一點,看清楚些,那隻耳朵很薄,很紅,毛細血管隱約可見,疼是因為有一點破皮。
喬苑林問:「用擦藥嗎?」
「晾著就行。」梁承說,「怎麼弄的?」
喬苑林回答:「昨晚練聽力,耳機戴一宿沒摘,磨的吧。」
原來不是故意不開門,梁承把他推回原位,想說他嬌氣得像紙糊的,沉吟一瞬,只道:「這兩天別碰水。」
喬苑林把衣服抱走,洗漱後又端著書本過來。梁承在窗前給仙人球噴了點水,然後下樓搬了把椅子,坐在喬苑林旁邊。
窗外鳥鳴不絕,襯得屋中格外安靜。
梁承看一本厚重的專業書,筆記本被喬苑林的經濟學課本壓著,他抽出來,從共同使用的筆筒里拿了一支碳素筆。
筆尖戳在一行字的末尾,喬苑林低著頭,餘光從那本書的頁眉蔓延到梁承寫下的筆跡,以同桌的視角。
他產生一種奇妙的感覺,他和梁承念不同的學校、相差幾屆,但此刻在同一張桌上用功。這樣的場景,他無數次徘徊在七中門口尋覓梁承的時候,曾一遍遍幻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