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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苑林並不開心,心中大石落地卻沒有預料中的輕鬆感,反而悶悶的。
他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一堆藥品中拿出那隻銀灰色盒子,指腹搓捻薄薄的絲絨,雙手握著又發了一會兒呆。
他這樣做對嗎?
喬苑林打開盒子問裡面的東西,但得不到答案。
浴室和房間收拾得一乾二淨,梁承的東西要麼丟掉,要麼帶走,沒落下一絲一毫。喬苑林查看一圈,不禁懷疑有沒有人租住過,一切會不會是他的幻覺?
他走上陽台眺望巷口,梁承已經走了,連一點影子都尋不見了。
晾衣杆上掛著他給梁承包紮傷口的T恤,掛了好些日子,梁承用水泡過,反覆搓洗過,重新漂白過,可依然留下了痕跡。
喬苑林想,果真不一般,唯一留下的痕跡竟是一片血污。
他又遲到了,整整錯過第一節 課。
中午,喬苑林沒去食堂,扯出幾頁德心中學專用稿紙,留在教室里寫檢查。
姚拂拎著一份盒飯進來,說:「你怎麼回事,不餓嗎?」
喬苑林今天確實沒胃口,說:「不想吃了,你吃吧。」
姚拂大呼反常,問:「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喬苑林說,「我也不是全天候吃嘛嘛香。」
姚拂表面大大咧咧的,但心思很細膩,她察覺到:「弟,你有心事啊。」
喬苑林停住筆頭,後知後覺寫了一行病句,說:「沒什麼,梁承今天早上搬走了。」
姚拂道:「這麼快?」
「嗯。」喬苑林說,「我逼他搬的。」
姚拂惋惜了五分鐘,說:「唉,雖然帥哥走了,但你可以住大房間了,應該高興啊。」
喬苑林點點頭,可他高興不起來。
「算了,別琢磨了。」姚拂笑道,「看學校內網公告沒,下周國際(1)、(2)班去外地參加國粹文化節,為期五天。」
德心中學國際班的學生沒有寒暑假可言,正規假期排滿各種培訓、高校交流和知識講座,所以每學期一次的校外實踐活動堪比團體旅遊,彌足珍貴。
喬苑林作為班長有一堆瑣事要操心,以往他嫌煩,這一次卻巴不得忙碌一些,可以忘記別的煩惱。
說來,人真夠倒霉,總有煩不完的事情。又幸好生活有強大的自愈力,總能恢復風平浪靜。
一周過去,休息日生意火爆,吉祥公園旁邊的大排檔下午提前出攤。白色桌椅擺了一大片,在太陽下明晃晃的。
應小瓊握著把彎鉤砍刀,手起刀落,砍了個新鮮的大椰子。
每逢營業前他必須喝點東西,大排檔不比西餐廳輕聲細語,迎客、喊單、罵耍酒瘋的,全靠一把嗓子。
他剛插上吸管,梁承騎著摩托車飛馳而來,衝上便道,以一厘米之差沒把他撞飛。
「操!」應小瓊大罵,「我以為仇家來了!」
梁承熱得夠嗆,搶過椰子吸了一口,便抱著坐下來,說:「椰子我喝了,車歸你。」
應小瓊道:「老子開金杯的,看得上你這破摩托?」
梁承沒想到開金杯也能炫耀,有點擔心平海市的經濟發展了。他陷在椅子中散了散熱氣,說:「那你幫我賣了吧。」
「哪個意思?」應小瓊在一旁坐下來,「這車你不要了?」
梁承說:「嗯,我要走了。」
應小瓊瞪著他:「這幾天你一直住酒店裡,我覺得不是長久之計,還他媽想給你找個新住處呢,結果你要走?」
梁承咬著吸管,說:「廢話,程立業都盯上我了。」
應小瓊道:「要是程懷明來盯就好了,哥用美男計幫你迷惑他。」
梁承笑了:「上回在倉庫你拋了多少個媚眼兒,他有反應麼,根本不吃你那套。」
「他越剛直不阿,我越想噁心他。」應小瓊憑空一呸,「不說條子了,還說你,真要走啊,你走哪去?」
梁承瀟灑地說:「隨便。」
他隨便買了一張車票,對於沒有家的人而言,全國那麼大,幅員遼闊,去哪裡都沒有區別。
廚子開始炒招牌海鮮的底料了,香氣與煙火融為一體,飄得到處都是,梁承只覺口乾,加速喝完椰子汁,把車鑰匙放在桌子上。
應小瓊裝起來,說:「二手摩托誰買啊,先擱著吧。」
「按廢品處理也行。」梁承沒有一丁點捨不得,像扔毛巾牙刷和床單枕套時一樣。
應小瓊問:「準備什麼時候走?」
梁承回答:「周一的車票。」
「那不就是明天?」應小瓊臉色難看,「合著你做好一切決定就是來通知我一聲,你拿不拿我當大哥?」
梁承笑著默認,他不喜歡拖泥帶水,不喜歡鄭重告別,不喜歡土得冒泡地聚餐喝醉大喊一聲「別忘了兄弟」。
梁承對接下來的生活亦無憧憬,只求別再遇見一個麻煩的房東。
他自然想到了喬苑林,那小屁孩兒現在住大房間,沒人添堵,應該挺快樂的。
顧客越來越多,梁承跟已經旅遊歸來的老四打了聲招呼,沿著路邊的梧桐樹蔭,邊走邊想需要收拾的行李。
書、充電器、襪子、常備藥……
喬苑林列了一張清單,在書桌上。
他每天在這間臥室里學習,但拖著沒搬進來,一望向床邊,總是想起梁承坐在床邊玩手機,靠著床頭看書,以及掐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