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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苑林壓著下巴尖,立在道邊探身進去,吻了一下:「我沒事,小心開車。」
奔馳消失在擁擠的車流里,喬苑林回想著梁承模稜兩可的話。應該吧,為什麼沒有否認,難道林成碧真的牽涉其中?
倘若無辜,又何必阻止他調查下去?
喬苑林纏緊圍巾,穿過幽暗的窄巷去隔壁街,步至巷尾踏入陽光底下,他重重地換了一口氣。
採訪部為各個欄目提供素材,每天同時跟蹤多則新聞,要分組、分階段進行。今天做資料採集,奔波四地一處處戶外走訪。
成年人百分之九十的煩惱來源於工作,但工作也能讓人忘記百分之九十的煩惱。喬苑林十分投入,比預計時間提前一小時完成。
明天跟編輯組開會,今天要把資料初步過篩,這是一項膩歪人的細緻活兒,他主動擔了過來。
黃昏已至,天空不尋常的濃郁,半邊馬路隱沒在橘紅的光彩下。喬苑林愣是沒欣賞一眼,打車回台里,在路上先列好關鍵點。
待殘陽落盡,黑透了,他到電視台正趕上下班時間,逆著絡續往外走的人群進入新聞中心。
他回到辦公室便伏案忙碌,有紙質問卷,有電子文檔,稍不注意就會亂套。
沒多久,孫卓端著杯子去茶水間,瞅過來說:「就你一個人?」
喬苑林專心時連領導也不理,沒抬頭地答:「攝像組還得拍一些,其他人應該就直接下班了。」
孫卓泡了茶回主任辦公室,管的事挺多,房間卻不大,南牆上一扇小窗戶對著後花園,他踱過去,視野正落在資料館的大門。
分針圓滿地繞了兩圈,喬苑林整理完畢後仰活動了一下頸椎。他情電子版列印、保存,和紙質的按項目用回形針分類別好。
孫卓夾著公文包出來,經過時問:「弄好了?」
喬苑林點點頭:「老大,你先走吧,我等會兒關窗。」
「明天開會,你把弄好的給我,我明早來了先看一遍。」孫卓吩咐,「桌子我沒收拾,去擱我第一個抽屜里吧。」
喬苑林拿文件冊統一裝好,進孫卓的辦公室,繞過書桌放進抽屜里,低頭聽見電腦運轉時散熱的聲音。
忘記關機麼,他碰了下滑鼠,顯示屏陡地亮了。
居然沒有密碼解鎖,一篇打開狀態的文檔赫然擺著眼前,而後喬苑林晃見了梁承的名字。
被領養的少年,誤殺養父……這是一篇關於梁承和趙建喆的新聞稿,記者是林成碧。
喬苑林癱坐在椅子上,死盯著屏幕。
稿中陳述了事作經過和梁承的出生背景,對於趙建喆,則暗暗聯繫了十六年前的專訪——一個揭露過孤兒對領養人犯罪的律師,被自己收養的孩子殺死。
傾向不言而喻,令喬苑林毛骨悚然。
辦公室的門打開,孫卓去而復返,來拿桌角上刻意遺落的車鑰匙。
喬苑林惶然看向他:「為什麼,會有這篇稿子?」
孫卓說:「這是一篇未公開的廢稿,這件事也沒報導過。」
喬苑林戳著屏幕,指甲泛白顫抖:「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建喆出事後,我們多次聯繫警方希望進行報導,你媽媽是其中一名記者。」孫卓回答,「但梁承始終拒絕採訪,直到判決下來,他忽然主動要求見你媽媽一面。」
喬苑林啪嗒落下手,說:「所以我媽採訪了梁承?」
「我們以為是的。」孫卓道,「結果他只答應見你媽媽一個人,沒有筆記和錄音,也沒有簽署自願接受採訪的協議書。」
「為什麼……」
「沒有人清楚,你媽後來寫了這篇稿子。我認為有失偏頗,也不符合程序規矩,只能給壓下來。」
喬苑林一拳砸在鍵盤上,以梁承的個性,接受採訪的可能微乎其微。可他見了林成碧,然而卻……當時發生過什麼?
他站起身,步伐踉蹌地往外走,說:「我要下班了。」
孫卓擔心他的狀態,叫道:「小喬?」
喬苑林搖晃著頓在門口:「無論如何,謝謝你壓下這個案子。」
若潭醫院心外科,門診早已過了交接班的時間,奈何年末繁忙,該走的人仍待在診室加班。
梁承剛送走一位中年患者,又迎來一位取了檢查報告的老太太。他在電腦端看過了,清清嗓子給患者家屬交代病情。
眨眼流逝了十多分鐘,總算能喘口氣,他壓下兩泵洗手液,搓洗著看錶盤,決定五分鐘沒人來就收工。
幾習醫生經過門口,特意停下來說:「梁老師,您還不走嗎?」
梁承道:「皇帝不急太監急。」
幾習醫生說:「我看見喬記者在外面,怕人家等久了。」
梁承有些驚訝:「你沒看錯?」
這一層B區外的環廊上,玻璃圍牆映著喬苑林一動不動的影子,他抵達有一會兒了,垂著手哪也沒去。
周圍有人滾動輪椅,有人步履艱難,有人急赤白臉地一路衝撞,他站在最容易看透世事的生死場上,卻疏解不開憋堵在胸口的亂麻。
原來梁承在十一年前就見過林成碧,八年前就知道林成碧是他的媽媽。
他無力開脫,林成碧就算一時被蒙在鼓中,可梁承的案子根本沒得解釋,那篇廢稿已足夠踐踏「記者」二字。
他們單獨見面的時候,到底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