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頁
潮濕的天氣戴不了頭盔,梁承在學校值完班搭公交回來,看見程立業和另外一名警察立在街邊。
「你先上車。」程立業跟同事說,然後走到梁承面前,「公務在身,我可不是來騷擾你。」
梁承問:「出什麼事了?」
程立業道:「附近的居民樓發生了幾起入室盜竊,不過沒傷人,過來了解下情況。」
「你好像不負責這一片。」梁承說。
「人手不夠,臨時的。」程立業嘆氣,「快退休的人了,領導讓去哪就去哪,不給工資都行。」
梁承沒別的可說,正要走,程立業忽然道:「上周有個案子要去婦幼調查,我碰見賀婕了,她挺好的。」
梁承「嗯」了一聲,穿過馬路。
旗袍店沒放鄧麗君,老闆上門給顧客量尺寸去了。喬苑林摟著小樂坐在操作台後,一邊看店一邊輔導作業,錯一道題彈一個腦瓜崩。
小樂腦門通紅:「小喬哥哥,你之前請我吃的外賣是哪一家的啊。」
「蝦仁燴飯?」喬苑林說,「那可遠了,一般人叫不來,你做對五道題我就給你點一份。」
小樂問:「為什麼你能叫來?」
「我厲害唄。」生日那晚應小瓊送給喬苑林一張送餐卡,還說,「我備註是梁承的兄弟,還能打八折。」
小樂:「那梁承哥更厲害。」
喬苑林又彈他一指頭,覺得小孩兒肯定不懂,說:「如果備註是梁承的對象,直接半價。」
小樂驚喜道:「真的?」
「嗯。」喬苑林利用小學生,「給你點的,你說我備註什麼好?」
小樂說:「那你備註是梁承哥的兒子,是不是就不要錢啦?」
梁承沒忍住笑出聲,聽夠了進門,掠過操作台時丟下一句:「可以試試。」
喬苑林窘得藏起那張訂餐卡,從網上找了個手語入門的教學視頻,安靜看起來。
這次的服務活動很特殊,他申請去殘障人士的援助組織當志願者,幫助十幾名聾啞人舉辦集體婚禮。
他學會了一些基礎手語,天天在家裡比劃,幾天後正好梁承不用值班,他求對方跟他一起去。
舉行婚禮的地方在蘭明教堂,位於市區偏南,鬧中取靜的一塊城市花園中心。
因為資費有限,沒有請專業攝影師,喬苑林掛著私人單反自告奮勇地負責拍照。他打著手語示意新郎新娘,同時指揮梁承打光:「高一點,再高點。」
還挺有模有樣的,梁承在心裡想。
喬苑林又發話了:「梁承,你笑什麼呢,長腿收一收,都入鏡了。」
其實蘭明教堂不算大,但悠久漂亮,每一扇彩窗上都繪滿了蘭花花紋。到時間舉行婚禮儀式,志願者引導新人們進入教堂。
牧師也是證婚人,站在正前方。十幾對新人站在台下,他們聽不見,說不出,用來交流的手緊緊牽在一起。
喬苑林仰頭望挑高的尖拱穹頂,小時候在童話書讀到「教堂」一詞,不明白是什麼,第一次來參觀時就記得獨特的屋頂。
儀式要開始了,喬苑林拍了幾張照片,然後隨志願者離開。
大家四散在花園裡休息,沒有空椅子了,喬苑林和梁承沿著甬道走遠一些,一直繞到了教堂背後。
周圍梧桐茂密,窗台上鋪滿了落葉,喬苑林走近窺見教堂內部的景象——新郎新娘十指相扣,閉目禱告,這一刻無關宗教和信仰,只訴說對彼此的珍重。
原來婚禮是這樣的,喬苑林充滿好奇,他爸媽當初也這樣嗎?又是怎樣日復一日消磨掉愛情,從而各奔東西?
或許結婚這一天是很多人擁有愛意最多的時候,幸運的能擁有一輩子,而不幸的會慢慢失去。
新郎新娘禱告完畢,鬆開了手。
喬苑林小聲喊:「哥,你過來看。」
梁承正估算一棵梧桐樹的年紀,聞聲踱到一旁,說:「看什麼。」
「裡面。」喬苑林道,「是不是該交換戒指了?」
梁承從兜里拿出流程單,說:「該宣讀誓言了。」
話音剛落,教堂響起鐘聲,牧師將右手按住心臟,照例為每一對新人宣讀——
愛慕,忠貞,永恆。
一陣微風吹過,頭頂葉子簌簌搖擺,窗上映著他們並立的影子。喬苑林屏著呼吸,不小心觸碰到梁承的手,縮回來,又試探地抓住。
梁承低聲問:「幹什麼?」
喬苑林不流利地回答:「我……手冷。」
梁承回握住他,似乎胸膛里那一顆脆弱的心臟被一併握住。只一下,梁承試過溫度鬆開,卻沒拆穿他的謊言。
宣誓結束,所有新人面對彼此,用手語向對方說「我愛你」。
喬苑林舉起相機拍下了這一幕。
奔波一天,晚上回家喬苑林有些蔫兒,洗完澡便上床躺著。梁承以為他睡了,直接關燈躺在外側。
等身後呼吸均勻,喬苑林縮在被窩裡還沒入睡,一張張翻看照片,挑了幾張不錯的放進活動日誌。
他今天見證了殘缺,也記錄了圓滿,拍下哭的、笑的、由平凡的組合成神聖的一幕幕。
翻到最後一張,入眼是蘭花紋的窗子,細看是教堂內十幾對新人,他和梁承的身影是那麼縹緲隱秘。
但喬苑林恍然意識到一件事。
梧桐樹下,玻璃彩窗,莊嚴而漫長的鐘聲,這一場婚禮,只有他們聽到了矢志不渝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