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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在高架上,浮躁的司機按喇叭,梁承撐著額角欣賞黃昏,偶一偏頭,喬苑林的輪廓描著赤金的邊,異常漂亮。
察覺出他在看,喬苑林說:「你很無聊嗎?」
「嗯,沒人理我。」梁承道。
喬苑林打開文件,借公事溶解當下的氛圍,說:「最近有個大爺,攤煎餅的時候有人插隊,結果那人是潛逃十年的通緝犯。」
梁承問:「通緝犯攤煎餅擱幾個雞蛋啊?」
「你煩不煩。」喬苑林鼓著臉忍笑,滑動頁面,「那位大爺勇擒逃犯,光榮負傷,原來他是一名退休警察……」
梁承奇怪道:「怎麼不講了?」
喬苑林扭臉看他,將電腦屏幕轉向他,指著文檔中的名字,程立業。
梁承瞥了一眼,車流移動,他收回目光專注開車。喬苑林合上電腦,有點後悔,想掩蓋什麼似的去調大歌曲音量。
梁承握住他的手,攔下來,說:「沒事。要採訪他?」
手被包裹在掌心,擱在中間的扶手箱上,喬苑林微掙,說:「他不願意,明天登門去談一談。」
梁承問:「要緊麼?」
喬苑林違心回答:「不要緊,試試而已。」
車河從高架橋奔流直下,梁承說:「你知道麼,你有小心思的時候會抿一下唇珠。」
喬苑林立即抿了一下,又鬆開,兩瓣嘴唇不知該怎麼處置了。
片刻後,梁承說:「或許我可以幫你。」
後半程喬苑林沒動彈,拳頭被握著,有種受人恩惠於是出賣肉體的錯覺……又覺得,梁承是在討要安慰。
周六上午,梁承陪喬苑林去市局家屬院,外來車輛不許進入,他們步行進去,憑記憶找到三號樓。
當年程立業給賀婕留過一個詳細住址,讓她需要幫忙隨時過來,但賀婕並沒有來過。
單元門口,四樓飄出熬中藥的味道,他們上了樓,喬苑林走在前面,按門鈴之前看了一下樑承的神情。
叮咚,梁承淡然地幫他按了。
開門的是程懷明,刑警隊長的記憶力非同一般,一眼認出喬苑林是嶺海倉庫報警的中學生,等看到身後的梁承,他明顯有些錯愕。
進了屋,臥室門開著,程立業在裡面喊:「懷明,誰來了?」
程懷明沒有回答,進廚房關火端藥,領他們走進臥室。床上,程立業一隻手臂打著石膏,腰也扭了,直挺挺地躺著。
梁承踱至床邊,冷淡地說:「怎麼沒住院?」
程立業這些年很顯老,是名副其實的「大爺」了,他瞪著梁承看,定住魂兒,許久才重重嘆出一口濁氣:「我沒做夢吧……」
喬苑林拎著一箱牛奶,擱下問:「叔,你記得我嗎?」
程立業回憶起來:「假裝撿錢的小孩兒……我就猜著你們認識!」一激動,腰疼,卻笑著,「坐,快坐。」
梁承穿著襯衫長褲,雖然扣子敞著倆,袖子折在肘彎,但不妨礙他高貴冷艷。把喬苑林帶過來,他的目的就達到了,並不想聊天敘舊。
程懷明看得出來,拿包煙,說:「屋裡悶,去陽台抽一根。」
臥室只剩喬苑林,他表明來意,掏出自己的工作證,希望程立業接受採訪。
有梁承這麼大一個人情在,程立業不好拒絕,為難道:「我是真覺得沒必要,雖然退休了,可我幹了幾十年警察,警察抓犯人天經地義,沒什麼好表彰的。」
喬苑林說:「英雄值得被看到。」
「我算哪門子英雄。」程立業苦笑一聲,「我是民警,一輩子沒接觸過幾宗大案,現在老了,就不拋頭露面裝大瓣兒蒜了。」
喬苑林沉默稍許,問:「為了救養母失手殺人,算大案嗎?」
程立業呆住,漲得紅著面:「梁承的事,你都知道?」
在難聞的藥草氣中,喬苑林仿佛已經展開一場採訪,他沒擬過草稿,沒預設角度,完全憑本能,將冒出的一條條問題拋出。
程立業招架著,這個剛立功的老警察,回憶著十多年前甚至更早的往事,報警的女人,傷痕累累的少年,巧舌如簧辯解的男人,畫面紛亂如潮。
他為什麼沒有重視,只當成家庭糾紛,看作家長管教孩子,直到那一晚,警情通知像一條鐵鞭抽在他身上。
可一切都太晚了,他來不及懺悔,卻先為向他求助過的少年戴上了鐐銬。
程立業悔恨至今,這是他一生無法釋懷的事情,他不配以一個「好警察」的形象去接受禮讚。
喬苑林靜靜聽完,先以梁承朋友的身份來考慮,說:「梁承肯來,不單是為了我,他的生活有很大變化,他一直在努力放下那些事。握手言和太誇張,希望你們都解開心結,過得輕鬆點。」
程立業抹把臉,道:「他今天過來,我真的太驚喜了,也不奢求別的了。」
喬苑林寫下聯繫方式,說:「叔,如果改變主意,隨時聯繫我。」
「你別勸了,我沒臉受那些表揚……」
「不。」喬苑林扶程立業坐起來,把溫涼的中藥端給他,「表揚好聽,但遠不及你剛才的話厚重,我想給你做一個專訪。」
程立業吃驚地看他,他說:「把你當警察的驕傲和遺憾都寫出來,不要e39d為一件事否定全部。表彰你見義勇為,是為了鼓勵大眾有這種精神,我也希望你能在採訪中談當年的事,警醒所有人不要犯同樣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