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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喬,怨我麼?」孫卓問。
喬苑林真心道:「不,謝謝你讓我看到,也謝謝你對我的考驗。不然我真的會懷疑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會不會受影響變成了第二個她。」
孫卓肯定地說:「你和她不一樣。」
陽光強烈,喬苑林拉下百葉窗,在陰影里笑了一下,兒時憧憬做一名和林成碧一樣優秀的記者,結果卻這麼諷刺。
資料弄好,他請了三天假,離開之際被孫卓叫住,問他想怎麼做。
他沒有回答,沉吟著反問道:「我媽當初調到鄰市,前後大概多長時間?」
新聞中心章程複雜,人事調動不可能一蹴而就,尤其是動用不在人脈的跳槽,孫卓回憶著:「至少提前一年就要準備了。」
喬苑林點點頭,心裡有了數。
天氣晴朗,喬苑林從電視台出來不想回家,他走到公交站牌,隨便搭載了一輛乘客不多的。
沿途經過十幾站,在商圈的十字路口堵了一會兒,路旁是博御園的高樓。
雖然已經是老房子,但學區房炙手可熱,小區門口戳著四五家售樓中介的宣傳牌。喬苑林是讀一年級的第一天搬進去的,那天喬文淵和林成碧都很高興,所以他一直記得。
鄰居家姐姐學習特別好,從沒掉出過前三名,林成碧鼓勵他,說他也可以。他的確做到了,自此開啟辛苦的求學生涯。
他比其他孩子精力差一些,不能熬太晚,有時候等林成碧回家,為免睡著就拿小手絹一遍遍擦相機。
他弄壞了錄音筆,怕挨罵,把賠償的壓歲錢都備好了,但林成碧說無所謂,每個記者都弄壞過,他順利完成了職業入門。
他學的第一個英文單詞是早教卡片上的「蘋果」,然後是記者、是真相,是猶如天書的採訪。他歪歪扭扭抄在卡片背面,沒事就嘟囔,早教班的老師以為遇見了神童。
林成碧沒空給他開家長會,他驕傲地告訴同學:「因為我媽媽在幫人解決困難,她很厲害。」
他愛作為母親的林成碧,然而更多的,是對林成碧的仰望和追逐。他的志向、理想、奮鬥目標無一不受她的影響,他努力追上山巔看雲層,可惜半路先看到了深淵。
抵達終點站,喬苑林下車換乘了另一輛。他坐在後車廂發呆,報站聲左耳進右耳出,身旁的乘客換了一個又一個。
過去許久,窗外的景色變得熟悉,是吉祥公園。
喬苑林下車沿著人行道慢慢走,夜市收攤了,吉祥路蕭索地鋪著一層陽光。走到湖邊,大排檔的防雨棚掛著鎖,彩燈串纏在一棵大樹上。
上一次來這裡是為酒吧案慶功,幾個小青年喝醉犯渾,被梁承撂倒了一片。
喬苑林腦中浮現出應小玉的倩影,即使當了大老闆依舊躲不過冒犯,當年孤零零的一個人白手起家,無法估計經歷了多在艱辛。
姐姐受盡折磨,弟弟殺人入獄,被污衊,兩個人付出了那麼沉重的代價,是怎麼熬過來的?滔天的委屈怎麼能承受得住?
喬苑林扶住欄杆,指甲用力到煞白,生生磨下了一道齏粉。
相識這麼久,應小瓊隻字不提,每次見面逗他、笑他、拿他和梁承取樂,是真的把他看作弟弟了吧。
在十一年前應小瓊就知道林成碧有證據,卻無能為力,只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背著罪名和前科。刑滿釋放,開始新生活,如今走到這個寒冬,竟為了他,林成碧的兒子,主動說自己放下與認命。
可他不能認,他不能當做一切未曾發生過。
應小瓊說他是當好記者的料,他必須對得起這一句話。
湖岸冷風刺骨,陽光暖熱,喬苑林只覺冰火兩重天。他不知停留了多久,公園裡保安頻繁巡視,大概擔心他會輕生。
他在外面晃蕩了大半日,回到明湖花園,院子敞著門,賀婕出來丟垃圾。
他不禁隔著兩三米停下來。
賀婕瞧見他,說:「怎麼定那兒了,過來啊。」
喬苑林動彈不得,賀婕走過來挽他的手臂,道:「梁承說你今天請假,不舒服嗎?走,先進屋去。」
家裡暖融融的,喬苑林被賀婕按在沙作上,蓋住毛毯,捧過一杯熱水,稀里糊塗地測了體溫。
賀婕笑道:「沒發燒,是不是累著了?」
「我沒事。」喬苑林試探地拉賀婕的手,「阿姨,你坐下。」
賀婕坐他身旁:「午飯吃了嗎?」
喬苑林含糊點頭,醞釀半分鐘,問:「阿姨,你知道我媽媽是誰嗎?」
賀婕怔了一下,說:「知道,你媽媽姓林。」
「她……」喬苑林難以啟齒,「她和那個人……是大學同學。」
賀婕明白他指的是誰,耐心地解釋:「我一開始不知道你媽媽是她。因為我和你爸都經歷過不圓滿的婚姻,尤其是我,我們都迴避談過去的生活。等知道的時候,我們已經建立了感情和信任,這把年紀遇見合適的人也很珍視,所以沒有放棄。」
她抻了抻毛毯蓋好喬苑林的腳,說:「我慶幸做了這個選擇。」
「謝謝你變成我的家人。」喬苑林張手,猶豫著抱住賀婕,「阿姨,你能幸福我真的很高興。」
賀婕輕嘆道:「你這麼乖,我可能會忍不住貪心。」
喬苑林問:「貪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