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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苑林沿著環廊繞了一段,在一大間辦公室外停頓, 牆上銘牌鐫刻著:《平海八達通》欄目組。
「我靠。」他第一反應很驚嚇, 「不會是這兒吧!」
《平海八達通》是本地人都知道的節目,每天報導平海市的雞毛蒜皮。喬苑林上一次看這節目是初二,記者羞恥地喊口號「小達出馬, 一個頂倆」,把他雷得趕緊換了台。
這節目創辦之初也輝煌過,幾十年來一路火花帶閃電,從新聞頻道變成生活頻道,頹廢滑坡, 如今收視低, 效益差,也就大爺大媽有興趣瞅兩眼。
久而久之,這檔節目在台里越來越沒有存在感,大聯歡出節目都想不起來那種。猶如冷宮,臨退休的,犯錯誤的, 不好安置的關係戶,基本都被存放進去。
喬苑林一臉惶恐,難道在孫卓心中,他這個舊同僚的兒子算關係戶?可他考試考核一直是第一啊,林成碧都離巢多少年了!
他現在回採訪部給孫卓跪下,還來得及嗎?
清潔阿姨來上班,經過問:「小帥哥,你杵在這兒好半天了,辦事還是找人哪?」
喬苑林懷著一線希望,說:「我可能走錯地方了。」
清潔阿姨:「那別在這個門口晃悠了,遇見暴躁姐要挨罵的。」
喬苑林:「暴躁姐?」
「就這屋的主編。」阿姨打碎他的幻想,「姓鮑。」
剛說完,一個綁著低馬尾的中年女人從電梯方向過來,衣著過分樸素,背的包竟然是學生那種運動書包,手上拎著倆韭菜盒子。
喬苑林心怦怦跳,比當年跟梁承同床共枕還激烈。女人到門口,上下掃他一眼,推開門說:「昨晚打電話的是不是你?」
「是我。」喬苑林跟進去,一片辦公區和二組差不多,他悲從中來,「您就是……鮑主編吧。」
鮑春山回過頭:「大清早你哭喪呢,晦不晦氣,給我喜慶點!」
喬苑林擠出一抹笑容,進辦公室帶上門,當年後巷的吵罵聲記憶猶新,是這個味兒。
鮑春山坐下吃早飯,沒提孫卓交代過什麼,只道:「咱們組不缺閒人,缺幹事的,先試半個月,不行你就哪涼快哪呆著去。」
喬苑林應道:「嗯,我會加油的。」
鮑春山說:「還有,八達通和你以前做的新聞不一樣,要有生活趣味。聽說你跟孫主任意見不合才調來的,把你的犟脾氣給我收好,我可不容你鬧騰。」
喬苑林一肚子不甘不忿,在飄香的韭菜味里翻江倒海,他一一保證,領了份文件出去幹活。走到門口,他糾結著停下來。
為了提升新領導對他的印象,也為了以後日子好過,他決定耍一下職場心機,問:「主編,令郎是不是叫裘樂?」
鮑春山說:「以前是,現在叫鮑樂。」
「我跟小樂認識。」喬苑林道,「以前在晚屏巷子,我住旗袍店,您見過我嗎?」
鮑春山:「不記得。」
「那您記得梁承嗎?」喬苑林一咬牙一跺腳一橫心,「我是梁承的弟弟。」
鮑春山氣場十足地挑眉,說:「就那個騎摩托撞崩我家門,把我兒子塞垃圾桶的梁承?他是你哥?」
喬苑林一凜:「……不是親哥,其實也不算很熟。」
在八達通的職業新生涯拉開序幕,前三天喬苑林仍抱有幻想,盼望孫卓一個電話打來,說採訪部需要他。而實際是在食堂遇見,姓孫的就沖他點了下頭。
不過他不後悔,那檔特輯邀請了另一位醫生,不會再牽扯到梁承身上。
接受現實後,喬苑林全心投入工作,明白了鮑春山「不缺閒人」的含義。這破欄目組有不少混日子的閒人,起初勤快,在其中消磨久了便也失去了上進心。
他不想那樣,寧願一個人用三個人的勁兒。鮑春山看出他這一點,漸漸吩咐他的事情越來越多,他不僅是記者,簡直是主編助理了。
一禮拜下來,他認識了新夥伴,記者巍哥、編輯小許,攝影大志叔。八達通報導了舊小區管道故障、健身房跑路、情侶當街熱吻被電動車掛倒……
下班前,喬苑林去交素材和稿子,敲開門,鮑春山剛被掛斷電話,最後一句貌似說的是「您再考慮考慮」。
晨會時提過,鮑春山下周想報導一位見義勇為的老人,但對方不想接受採訪,剛才估計是被徹底拒絕了。
喬苑林說:「主編,這種事不能勉強的。」
「你懂什麼。」鮑春山道,「老人抓的是潛逃犯,還負傷了,這件事公安局要正面宣傳的。自媒體和別的新聞都在搶,人家不是拒絕採訪,是拒絕咱們八達通。」
如果能獨家報導,對欄目組大有好處,喬苑林問:「老爺子出院了嗎?要不上門探望一下,比較有誠意?」
鮑春山看他:「你明天休息是吧?」
電視台門口斜停著奔馳越野,梁承下班沒準點,喬苑林也是,全憑運氣不太靠譜。還好門衛大爺提前通知他,人沒走,可接。
梁承探出頭,說:「謝了啊。」
大爺呵呵笑:「甭客氣,不能白吃你送的橘子。」
喬苑林夾著電腦包出來,車前蓋鋥明晃眼,他遲鈍一步,大爺替梁承催他:「快走吧,你哥等好一會兒了。」
「……」上了車,喬苑林掏出電腦,打開熱點。
兩個人保持沉默,心照不宣一般,梁承專心開車,喬苑林辦公,電台唱著略微糟心但能接受的老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