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檢完票,學生們湧向寬闊的月台,有拍照的,有閒聊的,老師心累地放棄維持秩序。
經停的列車還沒進站,兩個月台之間隔著一道空空的鐵軌,喬苑林張著渙散的眼睛,看遠處的人群微微虛焦。
兩個男人因為插隊在爭辯,情侶牽著手,小孩哭鬧,大聲講電話的中年人,扛著包的老太太。
他好像全部看在眼裡,又仿佛誰也沒有看到。
陡地,一隻背影闖入滿眼紛雜中,高冷而挺拔,置身事外地站在人群邊緣。
喬苑林一點點凝神,眼中迸著光,衝到幾乎越過安全線的位置。
「梁承。」他先低叫了一聲,接著大喊道,「——梁承!」
所有人看過來,段思存尤其一驚,就連對面月台上的人也紛紛回頭,唯獨梁承沒有任何反應。
喬苑林不相信會認錯,放開嗓子:「——梁承!」
梁承動了一下,朝前走,耳機里響著一首暴躁的硬搖滾。
喬苑林立刻慌了,竭力大喊:「梁承,你別走!」
「梁承!不要走!」
「你留下來吧!梁承!」
喬苑林喊得嗓子啞了,梁承始終沒有聽見,他等不及了,撥開四周層層的人群往回沖,書包帶子擠掉一邊,一晃一晃地砸在後背上。
姚拂喊他,田宇也喊他,同學們都驚呆了。
段思存急道:「喬苑林!」
嘭地,喬苑林乾脆把書包扔了,頭也不回地決定道:「我不去了!我不去參加文化節了!」
他上下電梯,繞了一大圈到另一邊月台,邊跑邊喊梁承的名字。
一時間所有長眼睛的生物全被喬苑林吸引了目光,齊刷刷地看過去。
梁承走到列車門前,遞上車票,乘務員卻驚訝地望著遠處。他終於覺得不對勁,也轉過了頭。
十幾米外,喬苑林滿頭大汗,焦急如焚,每跑一步都害怕心臟病發,卻又不敢停,以一種戰戰兢兢的滑稽姿勢「狂奔」而來。
梁承詫異地一頓,目睹喬苑林離他越來越近,那張臉通紅、殷切,冒著鮮活的熱氣,忽然咧開嘴,笑出了一種苦盡甘來的燦爛。
他怎麼在這兒——
梁承還沒問出口,喬苑林直接撲來抱住了他。
沒二兩肌肉的手臂箍著他的肩膀,凌亂的氣息呼在頸側,棒球帽掀飛了,頭髮貼著他的臉頰蹭掉一隻耳機。
這下樑承聽得見了。
喬苑林說:「我終於找到你了。」
第22章
全體師生望著喬苑林的壯舉,直到列車進站,穿入兩個月台之間。
梁承被抱得太緊,找不到縫隙把喬苑林推開,只好抬手捏住喬苑林的後脖子,從身上剝下去。
剝開後仍有黏連,喬苑林抓著他,慌張地說:「你別走。」
梁承沒理,將車票遞給車廂門口檢查的列車員,同時抽走了胳膊。也就一秒鐘,喬苑林再次貼過來捉住了他。
「你別上車。」喬苑林懇求道,「留下來吧,別走。」
梁承簡直匪夷所思,這傢伙出現在火車站姑且用「巧合」解釋,但這麼拼命地挽留他,是哪根筋搭錯了?
這時,喬苑林說:「我錯了。」
梁承:「……」
喬苑林又道:「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吧,留下來,再給我一次機會。」
列車員看著他們,眼神有些微妙,建議道:「需要時間考慮的話,可以先改簽。」
「不用。」梁承想都沒想,「鬆開。」
喬苑林耷下頭,蔫巴喪膽的,說:「你知道我有心臟病,不能劇烈運動,剛才跑過來……好難受啊。」
他逼真地哼哧了一聲,像呼吸不暢,列車員擔心工作範圍中發生意外,對梁承說:「這位乘客,還是先帶你的朋友休息一下吧。」
一分鐘後,梁承眼睜睜地看著火車從面前開走,手中的車票作廢。
他拂開喬苑林,說:「你確實有點病。」
喬苑林攢了一肚子話,不知從何說起,只好地點了點頭。
梁承無語地扭開臉,另一邊火車上,窗內擠滿了人頭,滿車廂學生都趴在玻璃上圍觀他們。
他忽然看見了段思存。
相視少頃,梁承大步離開了月台。
喬苑林立即跟上,他怕梁承還是要走,又怕說多了把梁承惹毛,嘴巴張張合合糾結了一路。
走出火車站,喬苑林鬆了一口氣。梁承無視排隊等活兒的計程車,隨便上了一輛雙層大巴。
炎炎夏日,露天的二層人很少,梁承擇了個靠邊的座位。
喬苑林坐在旁邊,椅子曬得滾燙,他懸空後背,呼吸在熾烈的陽光下有些吃力。他偷瞄梁承一下,覺得內疚,再瞄一下,又有點高興。
梁承覷著車外,彷如一尊冷熱不侵的雕像。當汽車發動機都遮不住喬苑林變重、變緩的喘氣聲,他把背包塞了過去。
喬苑林立刻抓住,殷勤道:「我幫你抱著。」
梁承說:「裡面有水。」
喬苑林拿出一瓶礦泉水,喝下幾口感覺好多了。他沒說「謝謝」,說了句「對不起」。
梁承沒理他。
他認真地重複了一遍:「之前的事,對不起。」
梁承不想聽第三遍,說:「你要死要活地不讓我走,就是為了道歉?」
「不全是。」喬苑林回答,「嶺海的事情應哥都告訴我了,我這些天很後悔。你當初為什麼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