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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巷口下車,今天有街坊搬家,傾倒了一大堆垃圾和廢舊家具,喬苑林看見小樂蹲在垃圾桶旁邊翻一隻箱子。
他出聲阻止:「小樂,髒不髒,快停下。」
小樂挑出一個消防車模型,高興道:「看!還能玩兒!」
喬苑林說:「那是垃圾。」
「對他們來說是垃圾,可我不覺得呀,我喜歡。」小樂有自己的理解,抱著消防車跑回了家。
喬苑林難以辯駁,怔怔地望著這一片生活廢料,一隻玩偶娃娃孤單地躺在垃圾桶蓋子上,衣服髒兮兮的,藍眼珠望著他。
喬苑林從側門回去,掛鉤上有梁承的鑰匙,他輕手輕腳地上樓,那麼靜,大臥室的門沒關,他在牆邊偷偷地望正去。
屋裡沒人,而一直鎖著的書桌抽屜是拉開的。
喬苑林疑惑地轉身,他的房門虛掩著,伸手推開,梁承竟然安寧地坐在床邊。
梁承聞到一股酸臭氣,抬眸看見喬苑林提著一隻破舊的玩偶娃娃,一大一小都閃爍著怯生生的目光。
他問:「哪來的?」
「我在垃圾桶撿的。」喬苑林回答。
梁承沒有起伏地說:「很髒,扔出去。」
「我會洗乾淨。」喬苑林將玩偶娃娃放在床頭柜上,擦擦手,「他以後是我的了。」
梁承說:「你知不知道上面有多少細菌?」
喬苑林說:「我只知道,他也是沒人喜歡的小屁孩兒。」
梁承緊繃的面目陡然鬆動,勾起一點唇角,懨懨地笑,看來昨天他說得還不夠清楚。
喬苑林在他膝前蹲下,姿態臣服,乖順得惹人可憐,實則一如既往地執拗:「你嫌我小,我會長大的,你對我沒興趣,我也不會強求。便你不能控制我的感覺。」
沒搞清楚狀況就表明心意,成功了叫為愛堵上一腔孤勇,失敗了只能算自作多情,喬苑林都明白,也願意承擔。
梁承從此討厭他,或不理他,是對方的自由,他執迷不悟還是死心,也是他的自由。
喬苑林說:「我不會騷擾你,不會再說讓你困擾的話,就像以前一樣,我每天能看到你就滿足了。」
梁承托住喬苑林的下巴,抬起來,三年前稚拙的臉,重逢後喜怒嗔怨日日在他眼前晃的臉,此刻透著不懼撞破南牆的「痴」。
他低聲問:「喬苑林,你真的喜歡我?」
喬苑林小心翼翼地雀躍,在他掌心點頭。
梁承說:「那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喬苑林剖開真心:「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麼,你輟學,孤身一個人漂泊……無論發生過什麼事,我都不在乎。」
「是麼,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梁承拉起喬苑林,拿上那隻玩偶娃娃,不由分說地往外走,稀薄的日光被烏雲遮蔽,天空已經發黑。
「哥,我們去哪?」喬苑林被塞正金杯的副駕駛,不安地問。
梁承沒有回答,發動麵包車掉頭向西,給足了油朝遠方疾馳,沒多久,悶雷壓抑,閃電顫抖著將天空劈裂。
雨點噼噼啪啪打濕了玻璃窗,喬苑林盯著雨刷,從左掃到右,在漸漸滂沱的雨中顯得疲憊不堪。
他看不清路標,不知道梁承要帶他去哪,只一路朝西,裹挾著匆忙披落的夜幕。
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車也消失了,金杯在偏僻的國道上飛奔,忽急忽慢的雨,重合了喬苑林惴惴的心率。
梁承握著方向盤一言不發,眉心至下頜蜿蜒著一道陡峭的線條,像光,也可能是骨骼,叫人不敢細看。
他們穿過偌大的平海市區,到了郊外,茫茫黑夜望不到高樓和民房,雙排路燈照著空寂無邊的馬路。
喬苑林愈發忐忑,煎熬地度過近三小時車程,四周空曠,一大片規整而集中的建築出現在視野里。
梁承終於踩下剎車,雨也停了。
喬苑林曾問他從哪來的,他回答城西,現在已經到了。
擋風玻璃上的水一行行往下流,喬苑林望向不遠處緊閉的大門,威嚴,肅穆,沉悶,他睜大雙眼,被門邊的大字如鋼釘一般釘在座椅中,動彈不得。
——城西第二監獄。
梁承也望過去,安穩的生活對他來說果然太奢侈了,這段日子就像描摹出的鏡花水月,不容深究,否則隨時會敗露。
那不如他親自割開一道口子,還能落個坦蕩瀟灑。
他的神情蒙著一層鋒利的冰霜,底下藏著被百般蹂躪後依舊高傲的自尊,里子面子,內心和軀殼,全撂在這兒給喬苑林過目。
梁承重複道:「都不在乎麼?」
喬苑林怔愣著。
梁承又說:「哪怕,我殺過人。」
第37章
梁承把喬苑林拽下車, 連著那隻玩偶娃娃,腳下泥濘,他捉住喬苑林跌跌撞撞的身體, 停在漆黑的夜色中。
喬苑林望著那扇大門, 梁承牢牢捏著他的雙肩, 強制他面向這座近在眼前,卻又和他遙不可及的監獄。
他聽到了什麼,殺人?
喬苑林僵硬地搖頭,聲音低得聊勝於無:「不要, 不要這樣騙我。」
梁承貼在他後背,無比清晰地說:「我沒有騙你, 我是一個殺過人、坐過牢的罪犯。」
他鬆開一隻手繞到喬苑林的面前, 比劃著名,低下頭說:「用一支手術刀,這麼薄, 這么小,非常鋒利,刀尖一下就扎進了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