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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聊了一會兒,掛線後喬苑林全無困意,走進浴室和梁承一起洗臉,說:「正好歇著,咱們回家去我姥姥那兒一趟吧。」
「行。」梁承幾乎沒考慮,答應完想到一件事, 「姥姥和你媽住在一起?」
本來是,不過王芮之年紀大了,林成碧的那個孩子還小,太鬧騰,她嫌影響休息就另租了一處。
喬苑林會錯意,以為梁承讓他一併探望,說:「先不看我媽了,萬一碰見那個孩子和他爸爸,怪尷尬的。」
梁承將錯就錯點了點頭。
下午出門閒逛,北京太遼闊了,地鐵站內換乘沒準兒得走兩千步,景點名勝多得逛哪個都顧此失彼,他們乾脆去了喬苑林的母校。
算起來喬苑林畢業不滿一年,學校風光如初。他是直升本校研究生,在這座國內頂尖的學府度過了六七年的光陰。
圖書館,花園,一汪碧湖,肥肥胖胖的流浪貓狗,校園獨有的美好一覽無餘,大學生活對喬苑林而言是一種辛苦的幸福。
路邊有社團在擺攤搞活動,梁承問:「你們新聞社難進嗎?」
喬苑林道:「當然了,我們社特牛。」
「雷君明都能當副社長,有多牛?」梁承損完人,爽了,再說好話,「你這位尖子生在社裡擔任什麼職務?」
喬苑林擔任過記者、編輯,偶爾也負責攝影。因為新聞社的社員貴精不貴多,經常不夠使。
新聞社承包了學校一切活動的宣傳報導,搞得學生會宣傳部很被動,卻奈何不了他們。他們也沒空理會,平時的每周要聞就夠忙的了。
除卻上課學習,喬苑林的業餘時間都在跑新聞,如今回顧一下,貌似每一條都挺有八達通的味兒。
五道口某商場門前舉辦接吻比賽,他一個初吻都要偷親的慫包,圍觀半晌,只為採訪第一名的獲獎感言。
數學系師兄和地質大學的學妹網戀,聊了一學期見面竟是學弟;辯論會與北師大的學生打擂台,輸方要請勝方在本校食堂大吃一頓;約北語的阿根廷留學生踢足球,被虐得體無完膚想集體跳樓。
喬苑林採訪過許多人,說了一大圈繞回自己身上。
寢室是四人間,他是老四,只有他把毛巾疊成豆腐塊。丟過雨傘、U盤、棒球帽,畢業年級擺攤賣舊物,買了一盆仙人球。
體育課他不上,去實驗樓看生物系的學生。路上聽見有人喊的名字姓梁,他一定會停下來。牛肉鍋盔其實不好吃,可他再也嘗不到那年晚自習送到他面前的滋味。
他去故宮、天壇、王府井,去一切人多的地方,去各大醫學院,去胡同串子看電線桿上貼著的二維碼。
喬苑林停在蕭條的槐樹下,告訴梁承:「婚禮那一天,我爸說賀阿姨的兒子在英國留過學,然後我見到是你。」
他那一刻就動搖了。
勿忘我擺在他和梁承之間,他平生唯一一次那麼迅速地吃完一頓飯,他不敢磨蹭,否則稍有空隙大概就會問出了口——
你也追尋過我嗎?
梁承此刻回答他:「是,就像你追尋我一樣。」
離開學校,他們去本地商超買些特產帶回去,喬苑林以前經常買傳統糕點寄給王芮之,老太太很喜歡。
晚上訂了機票,二號早晨退房,他們直接飛抵王芮之居住的城市。
喬苑林來的次數不多,即使來了也很少去家裡,一般約王芮之和林成碧出來見面。這下老太太搬出來,倒是方便了些。
小區地段不錯,街上一排滿足衣食玩樂的商店,但凡陽光明媚,露天茶室總坐滿了老年人閒話家常。
王芮之迫不及待地來到街邊等,她視力減退,老花鏡增厚,不過耳鏈依然銀光閃閃的。
十幾輛計程車疾馳過去,終於有一輛減速停下來,她端詳車廂內的乘客,立刻笑開了。
喬苑林推開車門:「姥姥!」
王芮之小跑過去摟住他,仿佛外孫仍未長大,說:「寶兒啊,快讓我抱抱。」
梁承從另一側下車,恍惚回到了晚屏巷子。當年的老太太蒼老了一些,還是愛美,大衣里穿著絲絨旗袍,蹬著半寸高的皮鞋,儼然未改模特隊隊長的風姿。
王芮之移動目光,喚道:「小梁?」
從前梁承在旗袍店租房子,生人勿近,每天照面卻沒稱呼過對方,今時不同往日,竟有點不知所措。
王芮之笑道:「不打招呼不讓你上樓。」
梁承抿一下薄唇,說:「姥姥。」
王芮之一手拉著一個,獨居難免孤單,她成日羨慕兒孫膝前的鄰居,今天她這裡一下子來了倆。
上樓到家裡,一室一廳,房主用心裝修過,王芮之再添置些物件顯得愈作溫馨。旗袍店的縫紉機還留著,擺著光線明亮的陽台上。
喬苑林問:「姥姥,你現在還做旗袍嗎?」
「做,就是特別慢,眼睛不好使了。」王芮之回答,「而且那縫紉機年頭久了,總出故障,維修店也不樂意過來修。」
梁承幹過這活兒,說:「等會兒我幫你看看。」
廚房煲著給他們燉的湯水,王芮之跟著心熱,作為唯一知情的長輩,她問:「你們……怎麼樣啊?」
喬苑林抓了下耳廓,許是害羞,只道:「挺好的啊。」
梁承說:「我也挺好的。」
王芮之捂著嘴樂,笑話這倆人:「當年要麼抬槓,要麼吵架,在二樓叮鈴咣當麻煩死了,長大成人都變得靦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