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姑娘,秀椿街就在前面,有些堵車,你看......」
司機師傅的意思挺明顯,雨也停了,前面路口又開始堵車,如果乘客能自己走過去,那再好不過,也省了彼此的堵車時間。
向芋扒著副駕駛位的椅背,聲音有些弱勢:「師傅,麻煩您送我一程吧,我身體不太舒服。」
北方女孩語速是比較快的,說話也豪爽,但向芋的語調有些拖長,像是染了窗外煙雨,垂柳般裊裊。
司機下意識向後看了一眼:
女孩包里戳著大學的學位證和畢業證,纖細的手按在小腹上,臉色發白。
「那你坐著,堵點兒咱不怕,我給你送到秀椿街裡面。」
「多謝您。」
車子在路口堵了好一會兒,透過布滿雨水痕跡的車窗,霓虹和燈牌都變成了虛焦的光點。
向芋想起去年夏天,趙煙墨在大雨里把雨傘全部遮罩在她頭上,自己淋濕了半個身子,卻說:「向芋,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這樣讓人覺得溫馨的瞬間,其實也只有在這段感情的開始才有。
她不明白男人為什麼是這樣,追人時用盡渾身解數,在一起之後反而不懂珍惜。
向芋該有的失望和傷心已經發生過了,一段感情鄰近結束,居然還沒有痛經令人難耐。
她冷靜地想:
再吃最後一頓飯吧,也該分手了。
到了秀椿街口,車子突然急剎,向芋隨著慣性向前傾去。
這麼一折騰,小腹疼得冷汗淋漓,她抬頭往車窗外看去。
一輛純黑色的奔弛在另一個方向駛過來,看樣子比計程車更快到街口一些。
車牌除了區域和字母,居然是44444。
老帝都市人都有點迷信,覺得車牌號門牌號甚至電話號碼,帶上「4」不吉利,所以鮮少有人用。
不知道是因為車子夠貴,還是因為牌照夠不同尋常,計程車師傅搖下車窗卻沒有立刻開口責備。
對面的黑色奔弛向後倒了一段距離,把街口讓出來。
車后座窗口探出一隻夾了煙的手,和煙霧一同散在空氣中的是一個男聲:「抱歉,您先。」
司機師傅把車駛進秀椿街,停在燒烤店門口:「姑娘,你看你這麼不舒服,燒烤這種東西還是少吃吧。」
向芋愣了一瞬,然後笑著認真道謝:「謝謝您。」
連只有一段路程同行的陌生人都知道遞來關心,趙煙墨卻不知道。
這家燒烤店據說是老帝都建築,是四合院改造的,還有點明清時大戶人家雕梁畫柱的影子,連燈都是復古的紅燈籠。
向芋忍著小腹的疼走進去,趙煙墨連忙拉了她的手腕往裡走,邊走邊叮囑:「小龍蝦上桌兒半天兒了,就差兒你沒來,都等兒你呢。」
包間裡幾個男生都是老煙槍,排風扇都起不到什麼作用,煙霧繚繞。
幾個男生一根接一根地抽,桌上的燒烤都是放了辣椒的,還有就是麻辣小龍蝦和拌菜。
向芋面前的餐具一直沒拆,在煙燻火燎中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小腹的疼一陣一陣傳來,疼得人越發沒有精神在餐桌上耗下去。
堅持了大概40分鐘,趙煙墨和幾個男生出去上廁所回來,走廊里傳來他們大聲吹牛的聲音:
「剛才瞧見個順子車牌號,五個四,真他媽牛逼。」
「人那車也是好車啊,奔弛S500頂配!」
「那麼牛逼不也跟咱們吃一家館子?算個屁。」
「就是,明兒咱賺了錢,也一樣能有。」
趙煙墨交的幾個朋友,家裡都稍微有點錢,小富。
進了門就開始抖露家底:「奔弛S算什麼,再看也是別人的,等我老子年底給我換個沃爾沃,帶你們兜風去。」
「要換沃爾沃啦?之前的大眾不開了?」
「開你媽!報廢了它!」
趙煙墨討好地笑著接了一句:「別啊兄弟,不開了給我,報廢幹什麼啊,給我開開。」
向芋強忍了十分鐘,才趁著熱鬧,平靜地對趙煙墨說:「幾點能結束呢?我有話對你說。」
顧忌著趙煙墨的面子,向芋把聲音壓得很小。
「今兒夠嗆能早了,一會兒還要去KTV呢。」趙煙墨也壓低著聲音說。
向芋沉默地點了點頭:「那我先走了。」
積於這將近一年的感情,有某個比瞬間還短暫的瞬間,她其實希望張煙墨叫住她。
像剛在一起時一樣,體貼地問她,「是不是肚子疼,我送你回家」。
但是趙煙墨沒有,在一群「哎你女朋友怎麼走了」、「是不是生氣了」、「跟你鬧彆扭了」、「趙煙墨你也不行啊女朋友都管不住」的疑問中。
他只是用他蹩腳的帝都腔調,輕描淡寫:「嗐,女孩兒都矯情,痛個經兒就覺得天兒要塌了......」
雨一直沒再下,空氣里是遺留的潮濕,從空調屋裡走進這樣的空氣里,令人骨頭都發冷。
到底是21歲的女孩,剛走出校門,感性得畢業這件事都紅了不止一次眼眶。
分手時哪怕所剩的感情寥寥無幾,也還是攪合著痛經特有的低落心情,讓人想在這個雨天裡落淚。
向芋走了幾步,邁出熱鬧的燒烤店,轉進店旁的胡同,乾脆坐在了一方矮石台上。
石台隱在一片修剪岀稜角方形的綠籬植物之後,隔絕部分喧囂,只有屋檐落水淅瀝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