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頁
照片裡是靳浮白和她挨在一起的,她一臉假笑,而靳浮白,臉上頂著一個清晰的牙印。
是那年去跳傘時,照的紀念照。
駱陽說:「這是靳先生一直放在錢夾里的。」
向芋深深吸氣,胸腔里有一陣平靜的涼意。
那種感覺怎麼形容呢,就像某一年去地下陵園旅行參觀,對著石棺,聽聞導遊細述古代帝王的一生,陰氣森森,連靈魂都冷靜。
她捏著照片,閉了閉眼,語氣平寧悲悽:「他死了,是不是?」
留住向芋在這裡,年輕男人反而沒那麼不知所措了,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冷不丁聽見她這樣問,他怔了怔:「......您說誰?誰死了?」
「靳浮白。」
「啊?靳先生是去醫院複查了,自從出事之後他就......」
他話音一頓,想起什麼似的,又問,「請問您,怎麼稱呼?」
「向芋。」
「我叫駱陽。」
駱陽說著話,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向小姐,我真的等您,太久太久了。」
半年前,洛城是初春。
駱陽永遠忘不了那天,靳浮白辦公室的窗子開著,窗外的半重瓣山茶花開得正濃,散發出一股類似蘋果的清香。
駱陽腳步輕快邁進辦公室,把一疊資料遞給靳浮白,不忘遞上一杯咖啡。
靳先生又是一夜未眠,眼皮因休息不足而疲憊地疊出幾條褶皺。
他總是那樣,沉默地埋頭在集團公事中,面部線條緊繃著,給人冷而難以靠近的感覺。
可他也有眼波溫柔的時候。
偶爾在深夜,駱陽推門進來,想要勸說靳先生休息一下。
靳浮白站在窗口抽菸,煙霧朦朧里,他對著月色,捏著一張照片,眉眼柔和。
最後一次了。
駱陽知道,這些年靳浮白的所有準備所有努力,都為了這一天。
每次勸他休息,靳先生都是一句淡淡的話,不能讓她等我太久。
無論深夜,無論白天,連生病時在病房輸液靳先生都在操勞算計。
駱陽知道,靳先生不眠不休,是因為有一位深愛的女人在國內。
駱陽年輕,他做不到像靳浮白那麼不動聲色,他早已經按耐不住激動,等著靳浮白拆開文件袋子。
以前他問過靳先生,您那麼想念她,為什麼不把她留在身邊?
靳浮白說,成敗又不一定,留下她是耽誤她。
駱陽年輕氣盛,還懷有滿腔中二情懷,說,那您也該在想念的時候聯繫她啊。
靳浮白那張總是冷淡著的臉上,會浮起一些無奈,他說,不敢聯繫,怕聽見她已經嫁人,會覺得活著都了無生趣。
袋子只被拆開一角,裡面的東西靳浮白看都沒看,把文件袋丟在辦公桌上。
「啪」的一聲,像是把所有包袱所有都拋開。
他忽然開口說:「阿陽,訂今晚的機票,我們回國。」
駱陽跳起來,對著空氣揮拳:「好!我這就去訂!」
那天的靳先生有多開心?
他扯掉了領帶,襯衫扣子捻開兩顆,手裡拋著車鑰匙,下樓時甚至哼了歌。
他們開車去機場,等紅燈的路口旁是一家花店。
靳浮白摸著下巴,滿眼笑意,偏頭問駱陽:「我是不是該給她買一束花?我好像沒送過整束的花給她......」
駱陽從來沒見靳浮白心情這麼好過,也大著膽子調侃:「靳先生,您這麼不浪漫?連花都沒送過,難怪人家女孩都不找你的。」
紅燈變成綠燈,駱陽問:「要不要把車子停在花店門口?」
「走吧。」靳浮白直接開著車走了。
「您不買花了嗎?」
夕陽很美,一片朦朧的橘光從車窗投進來,柔和了靳浮白的臉部線條。
他輕笑出聲:「阿陽,我是太激動,你也跟著傻了?現在買,乘十幾個小時飛機,花都不新鮮了。」
「也是,那我們到帝都再買。」
駱陽沒有駕照,只能坐在副駕駛位置里,替靳浮白興奮,他沒話找話,「靳先生,您說要是回去,找到她,人家結婚了怎麼辦?你會默默祝福嗎?」
靳浮白也是第一次,在駱陽面前,露出那樣略帶邪氣的笑容:「當然——」
「也是,人家都結婚了的話,還是遠遠祝福比較紳士......」
駱陽還沒說完,聽見靳浮白後面的話,「——不會。」
他說的是,當然不會。
駱陽一下子瞪大眼睛:「沒想到您是這樣的人!!!」
那天天氣真的很好,國外的街道上都是冰雪消融的濕潤,空氣都是甜絲絲的。
駱陽站在向芋面前,抹了把眼淚:「我們本該春天就回國的,向小姐,我們是在去機場的路上,遇見車禍的。」
那是一輛美國肌肉車,來勢洶洶地對著他們衝過來,靳浮白髮現時,已經來不及了。
但他當時為了保護車上的駱陽,鎮定地向右猛打方向盤,車子漂移的瞬間被撞,撞擊面是靳浮白所在的左側。
「我調查過,可是無論怎麼調查,都只能查出那個司機是醉駕。」
向芋捏著照片,死死咬住下唇。
「靳先生在救治過程中只清醒過一次,他對我說『花』,當時我以為是他惦記著給您賣花,對不起,我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