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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驚棠好整以暇接過助理遞來的吸管杯,吮著,瞧著。
他對在場所有人都友善禮貌,唯獨視她為空氣或天敵。
但能怎麼辦。
季驚棠將杯子遞迴去,信手掀開劇本,他倆的戲份還不少,再厭惡膈應也得相互承受,這麼一想,季驚棠平衡了,甚至有種超前的暢快。
這種暢快持續到第一天的第一幕戲。
張其然以門童扮相出現在她眼前,在這間金碧輝煌的高閣下,他又變回底層人士,最是貼合他的存在。
不過季驚棠的角色也好不到哪兒去,是酒店前台,她匆匆趕來接班,早起剛洗的頭髮都沒來得及吹乾,濕漉漉耷拉在肩頭。
她妝容素淡,一身白裙,似被風擷下的一朵梨花,拾階往大堂輕盈飛奔。
剛到正門,身著全黑制服的年輕男人當即為她拉開了門,目光觸及他面孔時,季驚棠雙眼與步伐俱是一頓,他笑得淺表,如隔薄暮,而她驚為天人,一瞬失神。但女人沒多問,輕道一聲謝就往裡走。
行出兩三步,她又疑惑回頭,看了看那個一絲不苟立在門外的高瘦身影。
「可以了,」這幕台詞甚少的戲份一次過,導演笑道:「驚棠拍戲真的很細節,詮釋人物情緒特別到位。」
挨夸後的季驚棠惡趣味陡生,想起劇本圍讀時的張其然,於是惟妙惟肖模仿起他那時的虛偽笑容,用以回應。
一揚眼,一旁的張其然也盯著她,情緒不明。
她唇角翹高,cue他:「張弟弟也很不錯呀。」
導演評價:「中規中矩……笑容應該更大一點,更腆一點的,你可是服務人員,不要那麼端。」
「可能張弟弟本身就不太愛笑吧。」季驚棠柔聲為他開脫,眼卻得意地流轉去別處,急於用技藝上的略勝一籌笞打對方,未料男生分毫不懼,還是看她,似乎對她的挑釁熟視無睹,面色愈發散漫。
他很神奇,演戲時會跟男主一般難以捉摸,但回歸本身從不介意原形畢露,特別是對她的惡感。
是意料之中,也是期待落空,季驚棠翻了個白眼,不再於他面部逗留。
……
其後就是換裝後的張幼菱,女人穿上了前台制服,又紮好低揪,妝容精細,整個人明麗體面。
她從更衣間出來,路過正門時,忍不住瞥了眼門口的男人,而後皺皺眉,問今天要與她交班的同事:「新來的那個門童是誰啊?」
同事揚眉:「你也看到了吧,好帥啊。」
張幼菱笑起來,帶著小女生特有的花痴共鳴:「是啊,你知道他叫什麼嗎?」
同事說:「知道,剛才有人去問了,叫時榮。」
……
張幼菱對時榮的興趣與關注從此拉開帷幕,或許因為他相貌上佳,又或許因為他工作之餘總獨來獨往的調調無故吸引人,她都不受控制地對這個新來的門童上了心。
第三幕戲在劇本里已是「幾天之後」,道具組取來了兩份自備便當。
下午兩點多,張幼菱得了空吃飯,熱飯時從廚間的小窗看到了坐後院長凳上獨自用餐的時榮,他上身系至領口的工作服已經脫去,只穿著白襯衣,領口微敞,好似終有所釋放,大口大口扒著飯,心無旁騖。
張幼菱眼一亮,提前結束微波爐程序,端著半冷不熱的便當快跑過去,裝作偶遇,只為與這個不苟言笑的男人搭訕。
她在長凳另一邊坐下,不自在地掍直了腰,男人看了她一眼,繼續吃自己的。
張幼菱夾菜又放回去,終於忍不住側頭看他:
「時榮?」
男人筷子一頓,偏過眼來。
他眼睛黑深,自帶一種幽窅的洞悉,她竟不敢與之對視,目光瞎跑閃跳,侷促說:「經常看你在這吃飯。」
時榮仍是「嗯」了聲。
張幼菱昂高脖子,繼續沒話找話:「你今天吃的什麼?」
這是他們在劇中第一次說上話。
也是他們來劇組後第一次說上話。
男人掂高飯盒一邊給她看。
裡面米飯已見底,張幼菱笑了下,打趣:「只有飯嗎?」
時榮說:「菜已經吃完了。」
張幼菱展示自己滿滿當當又排得很漂亮的菜色:「我還沒動筷子,分你一點吧。」
時榮搖頭說不用。
張幼菱起身,走近他,不由分說連夾兩大筷子肉菜塞他飯里,嘀嘀咕咕:「別跟我客氣了,都是同事。」
時榮詫然抬眸,迎著他目光的是女生酡紅的臉蛋,逆光之下也清晰可見。四目相匯,張幼菱急扭過身子,坐回原處,不再吱一聲,小口吃自己的便當。
男人瞥著她,一時半刻沒有移眼,旋即幾不可見地勾了下嘴角,接著吃自己的。
風灌滿庭院,草木窸窣,花影搖曳,長凳上的男女一左一右,安靜進餐。
他們隔著段距離,之間氛圍卻相裹著,縈出了一團無形的氣場,不顯山露水,但難擾難侵。
導演張了張嘴,最後念念不舍喊停。
下一秒,兩人不約而同起身,板起笑臉,溫情盡褪,分道揚鑣。
☆、9
夜戲結束已經是一點多,季驚棠精疲力竭地回了酒店。
她好一陣沒接本子了,習慣了懶人模式,一時半會還不能適應這種高強度的輪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