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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鴻單腿點地,笑了笑:「你外形還是很適合的,是我們想要的樣子。」
他回頭看一旁的女製片人,找認同:「你看呢。」
那女製片人頷首:「季小姐是很漂亮。」
季驚棠知道她,是一位業界大佬的女兒,年紀輕輕就乘風而上當製片人,出產過一部口碑不錯的都市片。
她莞爾垂首,謙遜收下讚賞。
崔鴻拿起桌邊劇本,「打算來哪段?」
季驚棠回:「張幼菱知道時榮真實身份後,去他宿舍表白那段。」
時榮是這部劇的男主角。
這一場戲裡,虛榮拜金的張幼菱知道了時榮並非一位簡單的門童,而是家大業大的時家私生子,她深更半夜闖入他寢室,向他表白,說自己被富商看上,威逼利誘,不堪其擾,不如把身體給真心喜歡的男孩。她為自己編織了一身楚楚可憐的無辜外衣,真實意圖卻是色誘勾引,當她流著淚在時榮面前一件件褪去衣衫,時榮早已看破不說破,只是憐憫而譏嘲地替她穿回去,婉拒了她。
這是季驚棠精挑細選的一場戲,衝突性強,如果發揮的好,她將是張幼菱的不二人選。
女製片人挑了下眉:「哇哦,那段表現力很強。」
許多年輕人過來試戲,會選擇比較中庸,不易出錯的劇情段落。
季驚棠的選擇,讓崔鴻有了些許刮目相看,他本以為她是個花瓶,與那些背景雄厚帶資進組的女孩兒們無異。
崔鴻彎彎眼睛,揚高手中卷著的白冊子,望向沙發方向:「張其然。」
「在!」男孩像個初出茅廬的士兵,在給連長答「道」,又像個猝不及防被課上點名的男大學生,聲音倉促乾淨。
季驚棠在心裡輕嗤,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崔鴻問:「這段你也背了吧。」
男生回:「背了。」
崔鴻下巴一抬,手腕一折:「過來。」
她聽見皮質沙發的窸窣輕響。他的步伐在向她靠近,季驚棠登時如芒在背。
下一刻,崔鴻輕描淡寫一句話,再度把她的體面扒剝乾淨,她從孔雀變回手足無措的禿毛雞:
「這是我們剛定下的男主演,就這段,你跟他對下戲。」
☆、7
仿佛有開水澆到臉上,季驚棠在頃刻間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為什麼會是他?
華晟在搞什麼?
她為什麼要挑這段戲?只是為了自證演技?
心裡有一片沸海,女人無措地拷問著自己,直到張其然站來她面前。
男孩個頭很高,季驚棠掀瞼一瞥,她發現,他的鼻骨是一種不易親近的高聳,形如孤山俯瞰。
俯瞰。
她不該聯想到這個詞的,明明不久前,他還只是門外的一坨泥巴,誰都可以踩在腳下。
察覺到季驚棠的走神,崔鴻問:「季小姐,怎麼了。」
他友善地微笑著,試圖拉近兩位年輕人之間的距離:「是因為從來沒見過這小子嗎?其實你不知道也很正常,他是新人,叫張其然,你們正好趁此機會認識下。」
季驚棠迅速整理好情緒,主動伸出一隻手:「你好,季驚棠。」
張其然下頜處的肌肉微不可查地動了下,亦抬手握住。
她的手白嫩柔滑,他的手乾燥粗糲,帶著故意為之的強勢,仿佛在上銬。
季驚棠幾乎是一瞬間感受到了侵犯,她試圖掙脫,卻被他牢牢掌控。
他一字一字念出自己的姓名:「張其然。」
每一個字,都像山體塌方之後的碎石,存在感極強地敲打在她耳膜上。
暗潮湧動,季驚棠繃了下唇,剛要抽回,男生已快她一步放開。
她手背肌膚泛紅,季驚棠輕捏起手指,也圈匿起那些忿懣。
崔鴻仍在介紹著這位新進的心頭好:「他很年輕,20歲都沒有,之前是素人,還要你帶著點。」
季驚棠彎了下唇,是長年累月精心計算好的弧度:「哪會,張先生能被內定說明演技不俗,我還是個學生,有很多不足,還不知道誰帶誰呢。」
女製片人迫不及待想看道二人表現,擊掌打斷:「崔老師,你就別急著拉郎配了,對兩場戲就熟起來了。」
崔鴻說:「也是,那開始吧。」
製片人掀了下劇本:「就從張幼菱進房間開始吧。」
季驚棠點了下頭,深呼吸,交疊的手緩緩鬆開,開始找尋感覺,讓它們引導自己入戲。
男孩的聲音遽然從面前傳來:
「找我什麼事?」
季驚棠一愣,這個反應讓她看起來有些不專業,因為她的對手早已置身角色。
但這點不能完全怪她,因為光是這句台詞,就足以讓她吃驚。
這場戲在深夜,發生在男主被女二吵醒之後。
一句普通的台詞,卻能從中聽出喑啞,倦怠,不耐煩,有著被攪亂睡眠後的真切傳達,亦不乏對來人的厭惡,與劇中男主的心理狀態完全吻合。
面前這個人,非科班出身,卻天賦驚人。
季驚棠毛骨悚然。
她怵然抬眼,這一秒鐘的低卑,連她都分不清是真是假。她聽見自己綿柔低婉的聲音:「對不起……這麼晚來打擾你。」
「說吧。」
季驚棠鼻頭微紅,皙白手指無措地絞著:「時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