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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技多不壓身,刑技也是如此,經驗豐富的老痕檢,也可能是其它科室的鑑定專家,畢竟這行的一向人手不足,尤其稀缺頂尖人才。
而所謂的頂尖人才,不僅要有豐富的生活常識,還要耐得住寂寞研究百科,甚至是通萬物。這就需要將人生里大部分時間都奉獻進來,不在乎微薄的報酬。換句話說,如果不是真的對此感興趣,經得住金錢誘惑,生活不愁的閒人,還真做不到。
就拿法醫來說吧,前兩年江城就破獲過一起法醫受賄的案子。
因為傳統法醫不僅要屍檢,平日裡還要給受傷患者和殘疾人士做傷情、傷殘鑑定,這種鑑定的等級劃分非常嚴格,級別的不同就直接關係到傷殘人士拿到的津貼和賠償金不同。
有些法醫揩油習慣了,甚至會直接明示,只要拿出一部分補償金給他,他就會在傷殘鑑定上多放水一級。
幸而薛芃沒有這方面的困擾,父親薛益東雖然過世的早,但生前不僅是江城地質物理研究所的教授,還留下過幾個專利研究,過世後國家也給過補貼,加上薛芃的母親張芸樺一直都是水利方面的科研人員,所以薛家的家境始終都能維持在中產階級水平。
在這樣的家境下長大,薛芃自小也是耳濡目染,喜歡鑽研,平日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刑技大樓里,制服一年穿三百多天早已習慣,對外面的花花世界也不感興趣,但凡有點私人空間,還會拿去進修和看書。
孟堯遠就曾說過,薛芃就是實驗室里的檢驗儀,不用插電,自己就能轉。
就連馮蒙都感嘆,像是薛芃這麼「專」的性子,只要發展空間足夠,不出五年,她和同齡技術員就能在專業和職稱上徹底劃出界限。
所以可想而知,毒檢那邊的突然邀請,對薛芃來說有多重要。
馮蒙進來時,就見薛芃站在實驗室台子前出神,她面前放著一箱剛收拾好的陳凌遺物,就唯獨那瓶湖水單拿出來,放在手邊。
馮蒙上前,咳嗽了兩聲。
薛芃立刻如夢初醒:「老師。」
馮蒙掃了一眼水瓶,問:「還不肯罷休?」
薛芃「哦」了一聲,說:「正好,我想跟您要個批准,稍後等案子偵破了,這瓶水我想取出來一點單獨做研究。我保證,一定不會影響我的工作。」
馮蒙就和季冬允一樣,了解薛芃的性子,知道一旦有哪個疑點被她揪住了,不調查出一個結果是肯定不會罷休的。
馮蒙倒也痛快:「准了。」
薛芃一怔,隨即笑了。
轉而又聽馮蒙說:「不過要是研究出什麼來,記得寫個報告給我。」
薛芃:「好,沒問題。」
不管任何案件,在走完所有司法程序之後,物證都要進行劃分,有的會歸還給當事人或者家屬,陳凌已經沒有親屬了,這些就會送回到獄偵科。
而和案件相關的重要物證,尤其是內臟組織樣本,實驗室會保存一份,一是為了存檔和日後做研究比對,二也是為了防止萬一有冤假錯案發生,將來翻案也有跡可循。
其實就算薛芃不跟馮蒙打招呼,從瓶中取出一點樣本,也不打緊,但只有打過招呼,將來等研究出結果,才有人可以證明來源。
薛芃將湖水取出來一小瓶,做好標記和登記,讓馮蒙簽了字,就將小瓶水收了起來。
馮蒙這時說道:「我看你對這個案子很上心,到底它有哪點吸引你?」
薛芃一頓,同樣的問題剛才季冬允也問過她。
薛芃停頓幾秒,視線略過陳凌的遺物,說:「陳凌是自殺,但案件卻因為有其他知情者而變得複雜。一間密室里,有一個人自殺了,其餘幾個都表現的好像事先毫不知情,可是無論她們怎麼做,她們留下的每一個痕跡,都是『無聲的證言』。而證言是不會撒謊的。」
人人都說,法醫是「屍語者」,而痕檢代表的就是「無聲的證言」,同樣都是替案件發生,一個是替死者說話,一個是替物證說話。
薛芃既然做這一行,對此自然堅信不疑,可是在一些案件里,他們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馮蒙笑著眯了眯眼,臉上紋路的走向不僅顯露了年紀,也象徵著人生經歷和智慧,他很快就聽出來薛芃語氣里的遲疑,問道:「這話你是說給我聽的,還是說給你自己?你這麼加重語氣,是不是有些事想不明白,覺得困惑?」
薛芃怔了兩秒,知道瞞不住馮蒙,便說:「現在找到的所有物證,它們都像是拼圖碎片,只要都找出來,再將邏輯關係拼到一起,就會呈現出一幅完整的案發現場。到目前為止,咱們應該已經把所有碎塊都找齊了,這幅拼圖也拼的差不多了,可是……」
說到這裡,薛芃遲疑了。
直到馮蒙替她把話說完:「可是你覺得,這裡面還少了幾塊碎片。」
薛芃邊說邊拿出報告,指給馮蒙看,「目前找到的痕跡,只能證明李冬雲、黎敏和方紫瑩三人和陳凌的屍體均有過接觸,唯有趙楓是空白一片。我後來檢查過,每一個環節我們都驗的很仔細,不可能漏掉什麼,但現在連趙楓的指紋都沒找到。為什麼她可以例外,這太反常了。」
一個發生在密室的案件,有人死了,另外還有四人,其中三人都和屍體有過接觸,出於各種各樣的心態,或施救,或清理現場,唯有一個人和屍體半點接觸都沒有,「乾淨」的不可思議,而這個人和死者生前的關係還是幾人當中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