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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儼眯了眯眼,觀察著鍾鈺的表情。
就這段描述來看,他是一個字都不信。
陸儼又問:「陳凌生前,曾經在筆記本上寫過半句話,『慳貪者報以餓狗』,你知道麼?」
「我知道,她有幾年沉迷過佛學,經常去聽法會。我還記得她跟我提過後半句,是『毒害報以虎狼』。她說,無論是高世陽、李蘭秀、高力鳴,還是鍾強,他們都是『慳貪者』,自私,貪圖利益,枉顧他人的性命,這種人是要遭報應的。而這裡面,最壞的就是高世陽,他不僅貪,還害死了我們的父母,所以他也是『毒害者』。」
「那你和高力鳴呢?」陸儼說:「你們也毒害了高世陽和李蘭秀。本質上你們沒有區別。」
聽到這話,鍾鈺的眼神倏地變了,又狠又利:「我和他們不一樣,有因才有果,高世陽如果老老實實做人,當初聽我父親的一句勸,我父母和那兩個工人都不會死,我和姐姐都會有更好的人生!」
「而且,是高力鳴為了貪錢,才要去毒害他們的,高世陽和李蘭秀對他有養育之恩,他不知回報還要反咬一口,最狠毒的是他!高力鳴但凡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今天這件事我都辦不成!」
鍾鈺越發激動,陸儼卻淡淡將她打斷:「就算你說的是事實,高力鳴也沒有能力完成,更沒有這個耐心一點點下毒害人,是你在背後教他如何以慢性下毒的方式,實行一次『完美』的犯罪。可惜,百密一疏。只要你做過,就一定會被知道。」
鍾鈺深吸一口氣,說:「事實上,這的確是一次完美的犯罪。若不是我要給姐姐一個交代,在祭拜她的時候,留了一份『證據』在裡面,你們也無法證明我參與下毒。」
齊昇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就算你把證據藏的再隱秘,我們也會找到。」
「你錯了。」鍾鈺說:「不是我把證據藏起來,我根本不需要藏,只要我什麼都不往骨灰盒裡放,就可以了。所以說到底,是我指證了我自己,這世界上的確存在完美的犯罪。我輸就輸在太愛我姐姐了,我必須給她一個交代。」
說到這裡,鍾鈺的眼圈漸漸紅了,這還是她第一次流露出悲傷,遠比她在ICU門外表演的那場戲要真誠的多。
或許陳凌的死,也帶走了鍾鈺的一部分靈魂,她的精神已經沒了支柱,堅持了十幾年的目標也已經達成,就算不坐牢,恐怕以後的人生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吧。
鍾鈺低下頭,深深地吸了口氣。
該說的,她已經都說完了。
可就在這一刻,陸儼開口了:「是人就有弱點,只要這個弱點在,就不可能有完美的犯罪。你的弱點就是陳凌,如果你不在乎她,也不在乎親情,這個弱點自然就不會存在,你也就不會在她的骨灰盒裡留下證據。但話說回來,要是你真的不在乎,你也就不會報復高世陽了,那今天你也不會坐在這裡。」
鍾鈺身體一震,沒有抬頭,也沒有去看陸儼,放在桌上的雙手漸漸握成拳,肩膀不自覺的開始顫抖。
接著,她像是從牙縫裡齜出來一句話:「你們根本什麼都不懂。」
*
許久以後,鍾鈺的審訊終於結束,被帶出審訊室,準備送去看守所。
陸儼也長舒了一口氣,伸長一雙腿。
齊昇站起身,主動伸出手,說:「陸隊,這次真的要多謝你!其實在這之前,我就聽過陸隊在禁毒支隊立過兩次大功,我那時候還有過懷疑,現在我終於相信了。」
陸隊也笑著起身,伸手回握:「客氣,東區分局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破案,這是大家的功勞,稍後我會將報告交給潘隊的,一定會論功行賞。」
幾句寒暄,齊昇高興的出去了。
陸儼慢了一步,出門時,剛好看到靠在隔壁房間門口,雙手環胸的薛芃。
薛芃正歪著頭瞅他,意味深長的好似在打量什麼。
陸儼有點莫名其妙:「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薛芃說:「很精彩的審訊,很精彩的犯罪故事。」
陸儼笑了下,剛要接話,不料薛芃又道:「不過有兩個問題,我覺得很奇怪。」
「什麼。」
「你第一次懷疑鍾鈺,真是因為她補妝的動作麼?」
「哦,也不完全是。」陸儼說:「當時我正背對她接齊昇的電話,如果我不回頭,也看不到她在補妝。而令我回頭的原因,是因為齊昇在電話里提到『鍾鈺』這個名字,她是陳凌生前唯一去探監的朋友。」
「然後齊昇就告訴你,李蘭秀死在家裡兩天的事,加重了你對鍾鈺的懷疑?」
「嗯。」陸儼點頭,隨即問:「你還有一個問題是什麼?」
薛芃說:「鍾鈺被鍾強夫婦抱養的時候,還在襁褓中,她對親生父母毫無記憶,也沒有親情寄託,按理說恨意不該這麼強。」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
「哦,結論呢?」
「遙控殺人。」
薛芃一怔:「你是說,陳凌遙控鍾鈺。」
陸儼說:「你有沒有注意到,她說到正式實施復仇開始,就再也沒提過陳凌。這就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陳凌對她不重要,最多也只是將身世告訴鍾鈺,後面的計劃根本沒參與。」
「不可能。」薛芃否定道:「人在這個世界上都需要一個支撐,不管是親情愛情還是其他東西,陳凌就是鍾鈺的支撐。如果陳凌都不參與,鍾鈺又有什麼動力繼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