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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芃邊聽陸儼說,邊代入方紫瑩的監獄生活,方紫瑩坐牢近十年,她應該經歷過改善以前的伙食,和改革之前的積分制度,自然也經歷過當新人被欺負的日子。
如果這次獄偵科答應方紫瑩的減刑成功,那麼服刑期滿就在今年。
思及此,薛芃問:「就因為陳凌突然自殺,方紫瑩擔心這次減刑會泡湯,所以就病急亂投醫了?」
陸儼:「不止。你有沒有注意到她的身材和體重?」
薛芃一頓,回想了一下上次和方紫瑩照面,說:「她很瘦,也很憔悴,好像只比陳凌胖一點,和趙楓、李冬雲、黎敏相比,她看上去瘦小很多。」
陸儼:「其實監獄裡的犯人,大多數都會比進去之前要胖。」
薛芃愣了:「裡面吃不好睡不好,怎麼還會胖?」
陸儼笑道:「最初進去的時候,因為不適應,心情不好,都會有一個暴瘦的過程。再往後,三餐和作息規律,每天都要早起,做工的強度又大,看到已經改善的伙食,肯定胃口大開,只要放寬心,適應之後都會胖個十幾斤。當然,也有進去後一下子胖好幾十斤的,通常這種都是吸毒的。」
薛芃皺了下眉頭,沒接話。
陸儼繼續道:「在裡面只有三種人會瘦,一種戒毒復吸的,一種身有疾病,還有一種就是精神極度緊張,心裡壓力大的。」
顯然,方紫瑩不屬於前兩者。
薛芃這才明白陸儼想說什麼:「你的意思是,方紫瑩都進去十年了,就算被欺負過,心情不好,現在也應該習慣了,起碼是個老人,按理說不至於有那麼大的壓力。可她看上去好像很焦慮,像是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似的。」
車子來到一個紅綠燈前。
陸儼停穩車,側頭看向薛芃。
陽光從車窗外探進來,落在兩人身上,將頭髮映成了淡棕色。
薛芃的瞳孔顏色本來有些偏深,這會兒看上去卻淺了些,她的眼神很認真,直勾勾的望住他時,裡面清晰的映出一道影子。
陸儼抿了下唇,說:「我有看過她的檔案資料,雖然字裡行間比較含蓄,但是可以看得出來,她在七號房的日子不好過。以前陳凌是方紫瑩的組長,在那幾年裡,方紫瑩的積分一直墊底。積分墊底,就意味著懲罰最多,在監獄裡什麼樣的『懲罰』都有,管教民警一般會按規矩辦事,真正可怕的是犯人之間的羞辱。明著掐架自然會被制止,所以大部分都是暗著下黑手。在這種環境下,精神狀態會高度緊繃,人格也會扭曲。」
薛芃:「所以,其實她們的恩怨從那時候就開始了?」
陸儼:「監獄是個很現實的地方,陳凌有胃潰瘍,做工一定會拖累小組,她完不成的量,其他人就要替她完成。可是你看,陳凌的積分從未墊底,這說明周圍的人就算心裡厭惡她,覺得她麻煩,但在面上還是比較照顧她,並沒有因為她是個病人就加以排擠,而方紫瑩就是一直被犧牲的那個。」
薛芃沒有看過陳凌的檔案資料,只能憑著猜測尋找線索,聽到這裡問:「陳凌有背景?」
陸儼:「通常可以當上組長或是教員的,家裡都要有點關係。還有,陳凌半年前保外就醫過,一般只有快病死的,或是有關係的才能批准,陳凌半年前可不像是快病死的樣子。」
薛芃:「可是陳凌家裡不是已經沒有人了麼?」
陸儼:「問題就在這裡,她既然無親無故,又哪來的『關係』呢?周圍人對她那麼客氣,一定是她身上有什麼是別人忌憚的。不過現在想這些都沒用了。」
毫無疑問,陳凌的自殺背後一定還藏著秘密,就好比說那張塞在嘴裡的字條,還有她那個空白筆記本上殘留的筆跡。除了這兩句話,陳凌就沒有再給這個世界留下任何遺言。
紅綠燈變燈了,車子重新開上大路。
薛芃看著路面,安靜了一會兒,說:「如果陳凌真像你說的,就算生病了也能一直壓迫方紫瑩,那方紫瑩的日子的確不好過。還有趙楓、黎敏、李冬雲,這幾個沒有一個省油的燈,方紫瑩跟她們比起來實在單純。」
方紫瑩進監獄時還不到十八歲,連社會都沒經歷過,和陳凌、趙楓這些在社會上摸爬過一圈的人相比,的確是嫩了。
而且,既然監獄裡欺生現象嚴重,那麼也就會有看人下菜碟,拉幫結派搞小團體,背靠大樹好乘涼這種規則,方紫瑩不得陳凌的喜歡,卻又一直和陳凌一組,組裡其他人自然站隊,一邊是陳凌,一邊是魯莽稚嫩的方紫瑩,聰明人都知道怎麼選。
陸儼說:「方紫瑩當時抓住你的時候,你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肯定沒有注意其他幾個人的反應。」
其他幾個人?
薛芃一頓:「哦,趙楓她們?」
陸儼:「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總之那眼神、表情,很耐人尋味。趙楓雖然不誠實,又喜歡編故事,但我想她有一點沒有說錯。」
薛芃意會道:「你是說,陳凌一早就看出來方紫瑩是特情,還提醒趙楓她們小心她?這樣一來,她們對方紫瑩的態度就會更惡劣,不僅防範,還會明里暗裡的使手段。」
陸儼:「在監獄這樣的環境,又要承受這種壓力,方紫瑩的心情一定很差,不思飲食只是表現出來的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她時刻都會念著減刑的事,稍有阻礙就會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