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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做一名優秀的警察,也許既需要熱血,也需要「冷血」。
「不過有件事,我很好奇。」顧瑤說:「我覺得一次綁架事件,還不至於把你小心隱藏、管教多年的情緒釋放出來,這裡面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薛芃緩慢的點頭,眼裡卻漸漸流露出尖銳的色彩:「方紫瑩出獄了。」
方紫瑩?
顧瑤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一切。
方紫瑩,或者應該說是薛奕的死,九年了都無法讓薛芃釋懷,她的PTSD不僅沒有痊癒,反而還學聰明了,知道如何和這個心魔和平共處。
「難怪。」
薛芃吸了口氣,毫不掩飾自己的內心想法:「九年前,我就不止一次的幻想過,方紫瑩在監獄裡被人打死了,或是虐待的不成人形。當然這樣的想法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不見了。我以為我看淡了,雖然說不到原諒,但也不至於再計較。可是那天我在女子監獄見到她,我看著她瘦的就剩骨頭了,滿臉憔悴,眼神黯淡,我心裡竟然覺得有點爽。」
「後來,她突然跟我說,我姐姐不是她殺的。我很震驚,因為這句話我又做噩夢了,我夢到了我姐姐,她死不瞑目,抓著我的手,不是方紫瑩殺的她!再後來,我又去監獄找方紫瑩,問她兇手是誰。方紫瑩告訴我,她只是為了自保,才那麼說的,我姐姐的確是她殺的。那一瞬間,我很憤怒,我甚至想衝到強化玻璃對面……」
「可是這些打擊,都不如昨天聽到她已經出獄來得大。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問自己,為什麼這種人可以重新開始生活,而我姐姐那麼優秀,卻永遠的停留十八歲。方紫瑩,她配麼?」
「你知道麼,我昨天睡得特別好,一夜無夢,也沒有見到我姐姐。我醒來的時候還在想,我是放下了麼,我姐姐會不會怪我……」
一口氣說到這裡,薛芃終於忍不住,低下頭,眼淚滴落在手背上。
她一下子又變成了九年前那個小女孩。
其實那個小女孩從未離去,她只是壓抑在心裡深處,躲在角落裡。
顧瑤遞了兩張紙巾給她,輕聲說:「你不是放下了,你只是不再逼自己做『別人』了。」
薛芃肩膀細微的抖動了一下,卻沒說話。
顧瑤繼續道:「其實這次見到你,我也很驚訝。因為你給我的感覺很陌生,像是穿著薛芃的外殼,裡面卻裝著別的靈魂。和你聊了兩次以後,我發現這種陌生感漸漸變成了一種虛假。」
是的,就是虛假。
就像是在和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對話,而這和顧瑤過去認識的那個尖銳的,有稜角的薛芃,完全不是一個人。
表面的她除了為人冷淡一點,幾乎沒有缺點,尤其是作為同事,做得多說得少,生活上也不會給人添麻煩,大部分時間都很安靜,甚至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雖說九年前的薛芃也是內向的,但那時候的她面對熟人是很開朗的,也很健談,並不會把自己封閉的這麼緊。
聽到這裡,薛芃低聲笑了,帶著點鼻音,說:「看來我得跟霍雍學學演戲了。」
顧瑤也跟著一笑:「還知道開玩笑,還不錯。」
薛芃擦了擦眼睛,抬頭的瞬間,眼神里又多了一絲昔日的不遜:「不然呢,我總不能自怨自艾,傷春悲秋吧。那才是廢物,不值得同情。」
顧瑤看著她,問:「那以後呢,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但我不會換工作的。我喜歡這份職業,喜歡這種抽絲剝繭尋找痕跡的刺激感,更喜歡跟著證據、線索,解開犯罪分子的布局,和他們鬥智鬥勇,衝突再大也沒關係。」
顧瑤鬆了口氣,靠回椅背,說:「你這點我一直很欣賞,打擊再大,也會清醒的很快,不用怎麼勸,自己就能找到最有利的處理方式。」
薛芃:「和你說過以後,我舒服多了。要不然這些話,我也不知道能和誰說……」
「陸儼呢?」顧瑤忽然問。
薛芃吸了下鼻子,睫毛上還帶著點濕潤,她怔怔的眨了下眼,想到今早的陸儼,想到昨晚的陸儼,又想到過去每一個他,一直到高一那年,那個用三顆籃球砸中她後腦勺的少年。
薛芃吸了口氣,輕聲說:「和他在一起,一切都很平淡,也很平靜,我不會有壓力,也不需要防範。我很珍惜這個朋友。」
顧瑤隔了好一會兒才說:「看來在你心裡,他還是朋友。你們在一起,就沒有一時一刻的心動?」
薛芃不假思索道:「有的,不過那只是一起出生入死所產生的吊橋反應。」
顧瑤倏地笑了:「要想區分是吊橋反應還是心動反應,其實很簡單。你可以和其他出生入死過的男同事比較一下,看是不是有同樣的反應。如果有,就是前者,如果只是和陸儼在一起才有,那就是後者。」
薛芃好像被難住了,她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除了和陸儼之外,和其他男同事還沒有過類似經歷。
「哦,那我有機會再遇到的話,我會注意。」
顧瑤:「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嗯?」
「如果這世界上沒有陸儼,你覺得你會怎麼樣。」
薛芃一下子愣住了。
半晌,她說:「我不知道,我也沒想過。」
這是實話。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給本卷收個尾,本來本卷還有一個案件,後來想了想,和第四卷 的關係更密切,所以就還是放在下一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