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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楊東人頭落地,那邊的傅貞自然為他打抱不平。
他二人雖是苟丨且,可畢竟相互糾纏了許多年,她對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情分,早在楊東來找她說及此事時她便替他去同三叔傅宏通過氣,三叔也答應了會保他,哪成想沒過幾天楊東便被抓進了廷尉,她驚怒之下還沒來得及再去求叔伯們,便聽說他已經被砍了腦袋。
……哪有如此荒唐之事!
廷尉是什麼地方?他們手底下積壓的官司數也數不清,多的是陳年舊案來不及料理,若非無人在背後施壓,他們哪來的這麼麻利的手腳來管楊東?又是哪裡來的膽子敢同他們傅家作對?
齊敬臣,實在欺人太甚!
傅貞滿腔怒火,當即便去找傅家的長輩們討說法,請他們務必給那齊家小兒一個教訓,否則來日他們齊家豈不要把傅家全不當一回事了?
傅貞乘怒而來,哪料一向強橫的自家長輩卻都擺出一副不管此事的架勢。
甚至連她那脾氣秉性最為暴烈的三叔都勸她暫且放下此事,還說:「貞兒,並非三叔不想幫你,而是那齊二如今手握春闈座師之位,咱們家的孩子今年能被點中幾個皆在他一念之間,如此節骨眼兒上與他為難,豈非是自找苦吃?不如權且忍上一忍,待春闈過後再議此事罷。」
的確,今年應考的傅家人有許多,除了旁支的那些子弟,傅卓和傅容的庶弟傅然今年也在應考之列,若真得罪了齊嬰,那這些子弟的前程便都懸了。捨棄一個楊東,換自家兒孫前途似錦,豈非太值?
傅貞聞言面上雖不表異議,實則心中甚為不平。
她知道自己對於家族來說已經是個廢人了,傅家最重利益,對她這樣的廢人,不過是表面客氣,實則沒有人會真正悲她所悲、痛她所痛。楊東死了,他們只能感到來自齊家的羞辱和輕視,卻不會真的感到悲痛和憤怒。
呵,這就是現實,不是麼?
春闈之後再議此事?就憑傅家人的品性,為了眼前之利什麼不會做?他們到時候還會記得楊東的死麼?
傅貞回到了她的無名小樓,坐在鏡前哀哀出神。
九日一過,春闈便算結束,舉子們從狹小的格子間裡走了出來,亦揮別了號舍,開始四散回到家中或是客棧,待美美地大吃大喝大睡一頓之後,便開始緊張地等待放榜。
而這個過程便足以看出舉子們的殊異來了:士族之後相對而言總是心平氣和氣定神閒,仿佛已然對前途有了把握;而寒門的舉子們則不免求神拜佛,且拜過之後也大多面含憂色,似乎都對考中不抱什麼指望。
一十九位考官判卷也快,前後不過三日便出了結果,金榜懸於貢院之外,當日車馬行人前前後后里三層外三層將那小小一張榜圍得水泄不通,紛紛引頸張望,想看看金榜之上有無自己的大名,順道再看看這考中的貢生都是哪路神仙。
結果這一看不要緊,眾人簡直瞠目結舌:
一甲三人,狀元榜眼探花,皆不聞其名,俱非士族出身;二甲進士,傳臚亦是庶族,其餘若干人等罕有貴胄之後;三甲同進士多達上百人,這裡倒是多見世家之人了,只是區區同進士頂什麼用?還要再行朝考才能被列為庶吉士——跟沒考上又有什麼分別!
粗略數來,這回春闈榜上有名者,十之有七都是寒門舉子!實在荒唐至極,乃南渡以來前所未有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 註:八面旗子上的八個詞是江南貢院資料上查的,不是原創。
第122章 春闈(2)
觀榜眾人這一下慌了神兒,甚至連那些考中了的庶族都不禁開始懷疑這榜是不是放錯了——這屆春闈的主考官可是不折不扣、徹頭徹尾的世家出身,那齊敬臣莫非是瘋了,竟不聲不響搞出這樣的名堂來?
一時之間士林大亂,建康城中的世家豪門也都紛紛動作起來,不管是與齊家親的、與齊家不親的,送過禮的、沒送過禮的,子孫成器的、子孫草包的,都一下子像被捅了馬蜂窩一樣炸開了,隨後便一連串地開始朝齊家撲過去,比當初巴結送禮時更加熱切,一副非要討一個說法的樣子。
當朝左相齊璋此前也實在沒預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
相爺放榜當日本正在官署吃茶,結果一抬眼,卻見門外呼啦啦湧進一大幫同僚,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地圍著他,著實令左相大人云里霧裡。待細細一問,卻聽一位舊友又怒又嘆地說:「你竟還不知道?快回去看看吧!你那次子敬臣……唉!」
左相大人有四個兒子,齊家這一輩上更是子弟無數,最令他放心的就是他的次子,不僅從不會給他招惹麻煩,而且還從不會令他失望。如今一聽人說起次子的不妥,左相實在不明就裡覺得荒唐,只是眼見如此之多的人都激憤而來,他也難免心中有些打鼓,遂匆匆別過了找上門來的諸位大人,急急驅車趕回了家中。
一回本家,府門之外也早已聚滿了人,都是一副來討說法的模樣,一見左相大人回府了,當即都一擁而上。相爺不勝其擾又不明所以,只感到一股邪火從心底里冒了出來,待總算千難萬難地進了府門、隔絕了那一干嘈雜的人聲,便難掩怒氣地招來小廝,厲聲道:「去把二公子給我叫回來!」
等齊嬰回到本家的時候,夜裡華燈初上,聚在府門前的一干人等已經被驅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