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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時只見大佛閣之內佛光普照,無量壽佛及觀音、勢至二位菩薩皆滿面慈悲,而傅貞的臉卻被猙獰的恨意布滿。
扭曲如同惡鬼。
次日,四皇子妃傅容便從自己的哥哥傅卓那裡聽說了這個有趣的消息。
她與哥哥見面,本是為了問問齊三公子最近私債放得如何,沒料到卻有如此意外之喜。
她那位姑母傅貞說來也是個無用之人,當年便綁不住沈家主君沈謙的心,一丁點兒利益都不曾為傅家撈到,只會在落難之時懇求家族援手。如今她找到了仇人之女,雖然又恨又怒,可她一個廢人也無力自己解決,最後還是要求家族出手。
好在,這回她終於求到了點子上。
傅容輕輕地笑起來,眼神中有無盡的愉悅和暢意:她一直苦苦尋找的那柄刀鋒,終於出現了。
慶華十七年十一月十二,見山關一役畢,魏大敗。
當是時,梁軍已深入中原腹地,魏軍敗退至見山關駐紮,領兵將領正是顧家父子。
魏軍糧草不濟,顧居寒本欲待十一月末梁軍運送糧草時截糧,同時斷其糧道以求勝,無奈半年來北魏多敗,朝廷已多有不滿,更有鄒氏在魏帝面前進讒言,稱顧家人有怯戰之心,老國公已是將軍暮年,有意藉機收攏顧家兵權。
魏帝聽信讒言,責令顧家於十一月月中之前出戰,否則即刻換將,老國公不得已,命獨子鎮守後方,自己親率大軍於十一月十二與梁軍開戰。
魏軍倉促迎戰,被梁軍設計圍困於見山關,折兵近十萬,老國公險些被俘,千鈞一髮之際顧居寒帶精銳趕到,九死一生強行救出父親,卻無力挽回魏軍敗局。
這是大梁南渡之後對魏的唯一一場大勝,消息傳回江左,舉國振奮。
而此時的大梁皇宮卻沉浸在緊張肅殺的氛圍之中
——梁皇,病危了。
其實說起來,這位陛下在位的年數已然很長,尤其對於他常年吸食五石散的身體來說,他實在算是很長壽了。但天子將崩,無論宮人還是百官依然還是要做出悲傷之態,不能看起來太尋常。
打從入了十月起,這位陛下便一病不起了,終日纏綿病榻,一副隨時都要咽氣的樣子。而到了十一月十七這一天,陛下的精神據說陡然好了起來,甚至能從床榻上坐起來了。
眾人一邊爭相稱喜,心中一邊暗暗地想:大事,恐怕就在這幾天了。
也就是在這一天夜裡,梁皇最後見了幾個人,除了朝中幾位重要的大臣,諸皇子公主中他只見了自己的四子。
蕭子桁。
那天夜裡帝王寢宮明亮如晝,大殿之外天家兒女跪了滿地,蘇平從內殿出來,卻獨獨宣詔了四殿下進去,跪在門外的眾兒女當即臉色就變了,尤其是三殿下,面沉如水,額角青筋迸出。
四殿下卻恍若未覺,只是十分平靜地應了詔,隨即緩緩起身,走入了大殿。
江左建築大多精巧,皇宮更加金碧輝煌,梁皇所居的太平殿已非雕樑畫棟可以形容,處處豪奢,只可惜此時殿內四處瀰漫著濃郁的藥味,還有令人難以忽視的、衰敗與死亡的氣息。
這一切都來自於他的父親——此刻正倚靠在床頭的,那個臃腫、老邁、奄奄一息的帝王。
蕭子桁向他的父皇走過去,本欲行跪禮,卻被梁皇攔住。他父皇的眼睛今夜尤其的亮,像是在燃燒最後的生命,望著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說:「四兒……來。」
他是要蕭子桁坐到他床邊去。
天子臥榻怎可擅坐,蕭子桁自然推辭,他父皇笑了笑,言道:「不必如此,左右過不多久,這座寢殿便是你的了……」
梁皇一貫渾濁的老目此時精光閃爍,這樁自先太子被廢之後便一直懸置的大位之爭,竟就如此輕易地在他言語中落定。
而此時四殿下蕭子桁神色十分平靜,只依言在梁皇床榻邊坐定,似乎毫不意外。
他當然不意外。
儲位之爭不過是演給外人和三殿下看的,實則梁皇早已決定,要將大位傳給自己的四子。
江左終究是世家共治,不可能出一位與世家毫無瓜葛的帝王,化繁為簡,實則這大位早已是蕭子桁的囊中之物。但這些年梁皇一直假意抬舉自己的三子,為的卻是圖謀以後。
梁皇一生受世家鉗制,如同三歲小兒一般無法做到政由己出,無非是因為這個朝堂為世家之人把持,寒門庶族無法占有一席之地。他是君主,反而無法言行隨心,做不到肆無忌憚地提攜扶持庶族,便不得不以自己的三子為馬前之卒,讓他衝鋒陷陣。
蕭子桓註定是一個棄子。
他的出身不佳,這些年又在朝堂之上得罪了太多貴胄門閥,即便他登上大位,世家也不會讓他長久,他不過是個被立起來的靶子,要為未來真正的君王擋箭罷了。
而蕭子桓的作用遠遠不止於此。
只要同時有兩位待選的儲君,三姓就要從中做出選擇。韓家是蕭子桁母族,位置當然已經註定了,而傅家也是趨利避害的家族,歸附於蕭子桁也不足為怪。
唯一的變數就是齊家。
那是一個太過端正也太過高傲的家族,這一代主君齊璋又是個眼高於頂的人,他早已不看重所謂從龍之功。但也正因此,他會使得齊家與另外兩姓漸漸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