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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天子送完太后折返,終於召齊嬰入御書房。
其實在那個當口,無論齊嬰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法打動君主,能讓蕭子桁改變心意的唯有現實的形勢,而齊嬰能做的僅僅是洞悉他心中的想法,並因勢利導而已。
他臣服在天子腳下,並未說起朝事,卻說想告假一段時日。
彼時蕭子桁坐在御座上,挑眉道:「告假?所為何事啊?」
齊嬰垂首跪著,答曰:「近來父親多病,兄長也生是非,家中已無人主持,臣恐母親太過操勞,不得已向陛下告假。」
蕭子桁聞言眼神有些變化。
他的確知道近來齊家已亂成了一鍋粥。大案過後,齊璋和齊雲都遭罷免,而除了他二人以外,另還有若干齊氏旁支的子弟也遭連坐之罪,齊家已現氣數將盡之象。
齊璋一生順風順水,沒成想到了晚年卻遭此大難,家族幾乎毀在他的任上,自然難免悲怒傷身,據說還中了風,現在已幾乎下不得床了;而齊雲雖未大病,卻因這麼一遭事生了了卻塵緣、皈依佛門的心思,終日鬧著要去剃度,據說雞鳴、定山、棲霞三座寺院他都去遍了,甚至連一些無名小廟也不嫌棄,皆一一試過,只是各寺的主持都得了齊家人的囑咐不收他,這才堪堪將人攔住。
有了這麼多烏七八糟的事情擺在眼前,齊嬰也確實不得不抽身回去料理。
而蕭子桁知道,像齊嬰這樣的人,說的話總是寓意頗深,露出來的不過二三分,他真正想表明的意思都是深深藏在下面的。
——他其實是想告訴蕭子桁,齊家已破落至此,根本擔不起「世家」二字了。
所以,他們已經不再是敵人。
蕭子桁明白了他的所指,同時又聽他道:「臣無能,幸有大將軍與右相擔待,想來即便朝中少我一人也並無大礙,望陛下恩准。」
這話說得便更有門道了——他有意在此時提起右相傅璧和大將軍韓守鄴是在暗指什麼?
他是在告訴新君:齊家已經敗了,可韓家和傅家卻還手握重權,如今他們才是天家的敵人。
蕭子桁暗暗長嘆一聲,繼而心下不由感慨:齊敬臣,實在是這天下最懂得拿捏人心的人。
的確,自齊家落敗後,蕭子桁便有了新的隱憂——韓家。
那是他的母族,在他登位之前曾是他最大的依仗和臂助,可如今他已經成為了大梁之主,母族就成了外戚,臂助就成了隱憂,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中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世殊則事易,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附一段關於五石散的簡介~以下不是原創,是查資料來的:魏晉南北朝時期流行服食丹藥,當時的人喜歡服食五石散以求長生不老。最早提倡服五石散的人是魏晉時期著名玄學家何晏,此後在上流社會蔓延,最後在全社會風行。五石散是由石鐘乳、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組成,這些藥都是溫燥的礦物藥,人服藥後會全身發熱,精神狂躁。服用五石散的人必須食用冷食來散熱,所以五石散又被稱為寒食散。由於五石散的藥性非常猛烈,僅靠「寒食」來散發藥性是遠遠不夠的,還要輔以冷浴、散步、穿寬大的衣服等來幫助散發藥性。此類舉動被稱為「散發」或「行散」。但有一項例外,那就是喝的酒要「溫」。
然而服用五石散不但達不到延年益壽的目的,反而使很多人發狂、燥熱,還有很多人因此而死亡。韓愈、杜牧、崔顥等詩人都是由於服石而亡的,甚至唐代幾任皇帝都死於服石。服石對身體的嚴重損害無疑是觸目驚心的。服石主要會引發兩類疾病:一是誘發外科方面的病症如癰疽、發背;二是會損害人的神經中樞,從而導致精神錯亂,發癲、發狂。而以壯陽縱慾為目的去服石的帝王將相,則由於服石而宣淫無度,精竭身亡者亦為數不少,當然也不乏名流學者。這種情況引起了人們的警覺,服石之風在盛行了300多年後漸漸衰落。
【簡單來說是非常早期的dp
第182章 秉燭(2)
韓家不單是世家,還是手握兵權的世家,這一代主君韓守松雖然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沒有一個世家的主君能夠真正約束好自己的族人,當年的沈謙不行,後來的齊璋和齊嬰也不行,那麼其他人難道就行了麼?
不可能。
貪婪是人的本性,沒有人能夠抵抗——或許可以拒絕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可是能拒絕一生麼?
即便有人可以拒絕一生,難道一整個家族的人都能拒絕一生麼?
天方夜譚。
既然他們註定無法約束自己,那麼就只能靠外力去約束——作為天子,唯一使自己安全的方法,就是收回當年南渡之後不得已讓渡給世家的權力。
可他又該如何收攏韓守鄴手中的兵權呢?
韓守鄴和沈謙、齊嬰都不一樣,他沒有他們的謀略和胸襟,不過是一介愚魯莽夫,最是直來直往,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讓講慣了計謀的天子有些難以下手。韓守鄴不會考慮制衡、不會念及家國,也沒有真正在意的人或物,他能拿什麼去制約他呢?
何況韓家背後還有太后,天子之母。
他的母親糊塗,始終認為娘家不會於自己有害,還總是在他面前念叨著要給韓家的子弟親族封蔭,每每都令他心中厭煩。而有了太后護佑,他要動韓家就更是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