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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很快他們的目光便從她身上移開了,轉而全都朝齊嬰看去,眼神中充滿詰問、質疑、荒唐、憤怒。
他們……在怪他。
他們在因為她而怨怪他。
悲傷與無力忽然沒頂,她知道此刻的一切都是向他刺去的利箭,他會被傷得千瘡百孔,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全都是因為她!
為什麼!為什麼四年前的自己要請求他的垂憐!如果她不去風荷苑求他,如果她不恬不知恥地一直留在他身邊,如果她乾脆凍死在當年的雪地里,那如今他就不會陷入這樣的眾矢之的!
沈西泠從未如此深刻地痛恨過她自己!
她恨著,而比恨更強烈的卻是心痛,她想朝他奔過去擋在他身前,擋住所有投向他的、那些冰冷敵意的目光,她要告訴所有人是她自己編造了謊言欺騙了他,他根本不知道她不是方筠,她……
沈西泠當時腦海中只有一個想維護他的念頭,原本混沌的思緒竟然一下子清明起來,她甚至打算把一切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後當堂自戕,這樣即便有人懷疑她言語的真偽也是死無對證了,或許這樣他便能安全了!至少可以少掉一樁罪責!
她的眼睛亮了起來,當即便要開口,可是還不等她說話,御階之上的天子便擱下了手中方筠的戶籍文書,沉吟片刻道:「陸愛卿,即便你能證明真正的方筠另有其人,卻也不能斷言此事與樞相有關,說不準是此女誆騙了樞相,齊愛卿毫不知情呢?」
天子此言實在與沈西泠的綢繆不謀而合,她歡喜極了,恨不得立刻就讓天子將自己處以極刑,把一切冤孽都了斷乾淨,不料身旁的陸征卻又道:「回稟陛下,臣還有證人,可證此事是樞相一手操辦。」
作者有話要說: 真方筠還活著的這個點當時做得很小,大家已經猜得特別特別特別好了!是原文這部分本身太不起眼了。
謝謝大家的留言,我們一起陪他們走過最可怕的風雨吧
第160章 對簿(3)
「哦?」天子揚眉,似乎更加詫異,隨後神情嚴肅起來,「帶證人上殿。」
陸征又是一拜,折身又朝殿外宮人招手,殿外宮人又會意地匆匆而去,過不多久又領了一人出現在大殿門口。
來人是個身穿甲冑的年輕男子,上殿前先取下了腰間佩劍,入殿後下跪拜天子。
天子問曰:「堂下何人?」
那人跪答:「啟稟陛下,臣乃廷尉屬官,四年前曾任建康城門守將。」
天子頷首,又問:「卿有何事要奏?」
沈西泠望向那個男子,他的臉極為普通,讓她毫無印象,可一聽「城門守將」四字,她便乍然想起了四年前與母親逃獄時的光景。她想起在齊嬰來救她們之前,她和母親曾被城門的守將捉住,他們將父親派來的遊俠狠狠地按在雪地里,刀槍劍戟圍繞著他,他們還對她和母親步步緊逼……
沈西泠又一次看那男子的臉,忽而四年前的記憶鮮明了起來,這人……這人就是……
那男子朗聲答:「四年前大雪之夜臣於城門鎮守,當晚廷尉恰有二名逃犯,臣等奉命盤查出城者身份。當夜此女與其母在一遊俠的護衛之下欲出城,臣見其形跡可疑,便欲緝拿盤問,不料卻遭樞相制止。小齊大人稱幾人為其府上逃奴,不允許臣等再行盤問,強行將人帶出了城。」
那男子平鋪直敘說得乾乾巴巴,可四年前的光景卻立刻出現在了沈西泠眼前。
她想起那天的大雪,想起母親病倒在自己懷裡的蒼白,想起那遊俠被甲士擊倒後向她們望來的那個眼神,想起她在沒頂的絕望中忽然聽到的那一陣車輪和銅鈴之聲,想起齊嬰從馬車上走下與她對視的那個神情……
她想起了那時的一切,同時也仿佛當真回到了那個場景,她甚至在此五月盛夏感覺到了當初臘月飛雪般的寒冷。
遍體生寒。
朝堂又是一片譁然,天子的眉頭亦皺得更緊,他問曰:「時隔四年,你怎還能記得當時那女子的容貌?會否是錯認了?」
那人側首看了看沈西泠,復而斷然答:「此女當時年幼,但容貌已與今日相差無幾,且眉間生紅痣,臣絕不會錯認!」
這話實在說得很是令人信服。
朝堂百官早在沈西泠被宮人帶到殿上的時候就為她驚人的容色所震,尤其那眉間一點紅痣漂亮得不像個真人,比這世上最高明的畫師畫出來的還要精細,但凡見過她的人都必然難以忘懷。
他們紛紛都信了,繼而交頭接耳地議論了起來。
天子聞言點了點頭,似乎也覺得這個說法頗為可信,他想了想,又看向陸征:「陸愛卿,方才朕聽說四年前廷尉在緝拿逃犯?不知當時要抓的是何人啊?」
縱然當時沈西泠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可當聽到天子這一問的時候仍感心驚肉跳。
她仿佛墜入了一重迷霧,當霧氣散開的時候她便看到了無數淬著劇毒的刀鋒,她想要躲避,可是卻被這一切緊緊地包圍。
她聽到那位陸大人又說:「回陛下,臣已查過當年卷宗,當時緝拿的乃是罪臣沈謙的外室和私生女。」
這話一出,朝堂之上真是炸開了鍋!
沈家!
這美貌無比的小丫頭難道竟是沈謙的遺孤!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沒有一個蠢貨,腦子一個個轉得快極了。他們一面追憶著當年沈家朝夕傾覆時的慘烈模樣,另一面又近看著被譽為江左第一世家的齊家是何等風雨飄搖,心頭真是感慨萬千,又思索起這樣的兩樁大案若牽到了一起會是怎麼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