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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正正是千鈞一髮。
不過在青竹來看,其實她的人來得也不能算是多麼及時。
——她還是受傷了,而且是很重的傷。
她已經昏迷了過去,青竹低低說了一聲「得罪」,隨後把沈西泠扶了起來。他努力小心地為她拔出了一支箭,並撕了自己的衣擺為她草草包紮;而另一支箭刺得太深了,青竹映著洞中微弱的月光勉力端詳了那傷口一陣,總覺得這箭要是□□恐怕會止不住血、反而會害死她,他於是只是小心翼翼地折斷了箭尾,而箭頭還留在她的身體裡,很深,很疼。
沈西泠的額頭上已經全是冷汗,她的臉色甚至比重病中的齊嬰還要蒼白,但所幸她漸漸恢復了神志,想來是被疼醒的吧。
她醒來看到了青竹,那時她的眼神很空,像是還沒醒過神來,過了一會兒她才恢復了意識,隨即立刻緊張地四處張望,直到看到齊嬰就躺在她身邊才長舒了一口氣。
她甚至顧不上看她自己的傷勢,只顧著上下看他,檢查他是否受了傷。而他怎麼會受傷呢?他被她拼盡全力地保護著,毫髮未損,只是依然高熱未退。
青竹一直在她身邊陪著,又連聲安慰她,說:「公子一切安好,你先顧念顧念你自己的身子吧——不要亂動,血要止不住了……」
青竹一直在勸,而沈西泠卻安定不下來。
齊嬰大病未愈的事令她坐臥難安,這種憂慮甚至超過了她自己身體真切的疼痛、占據了她所有的心神,她無力地喘著粗氣,那雙妙目染著血,一眨不眨地望著昏迷中的那個男子,似乎生怕他下一刻就離她而去。
青竹一聲嘆息,剛要再說什麼,卻被山洞外的一陣窸窣聲驟然打斷。
……有人來了!
沈西泠和青竹同時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相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恐和憂慮。
如此的荒山,如此的深夜,來的人會是誰?
是來救他們的人?
還是……來殺他們的人?
他們不能斷定,而這時卻聽到山洞外傳來了隱約的話語聲。
一個男子瓮聲瓮氣地說:「給我找!仔細地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給我找出來!倘若交不上齊敬臣的人頭,韓大將軍要的便是我們的命!都聽見了沒有!」
那話語聲並不大,可落在沈西泠他們耳里卻如同平地驚雷。
原來他們的運氣真的很差……煞星來得早於救星。
他們所在的這個山洞位置頗為隱蔽,青竹進來的時候也刻意拿荒草和枯枝做了一些遮掩,黑夜之中的確不容易發現,可若他們仔仔細細地翻找一定就能發現洞口,而此刻沈西泠重傷、齊嬰也大病未醒,一旦被找到就是死路一條!
沒有第二種可能。
彼時沈西泠根本顧不上思慮什麼韓大將軍、考量什麼權術陰謀,她心裡只有一個願望:不要被發現,不要被找到。
不要,不要,不要。
腳步聲離他們很近,或許只有七八步的距離,沈西泠躺在地上,甚至能感覺到他們腳步帶來的震動,她和青竹屏息凝神,在黑暗中沉默且絕望地等待著,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才終於聽見他們的腳步聲走遠了。
他們剛剛鬆了一口氣,過不多久就聽到他們又走了回來,一次又一次,周而復始。
越來越近了……青竹知道,他們很快就要發現這個洞口了。
沈西泠一動不敢動地僵在原地,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膛,她害怕極了也無助極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拉住齊嬰的手。
他的手是滾燙的,她把自己的一隻手放進他的掌心,另一隻手則緊緊地握住他,像是在從他身上汲取力量——而她清楚地知道,這一次她沒法等來任何回應。
她不停地祈求、不停地許願,同時也不斷盤算著萬一被抓住了她該怎麼迂迴周旋才能保住齊嬰的性命,就在這樣的往復中那些殺手的腳步聲再一次遠了,她也再次滿身冷汗地鬆弛下來,而一顆心仍然揪得緊緊的。
生死一線。
而就在這個殺手們走開了的當口,青竹從地上站了起來。
沈西泠一愣,隨即一把拉住他,聲音極小地問:「……你做什麼?」
山洞中幾無光線,只有很淺淡的月光勉強地照進來,依稀照出青竹的輪廓。沈西泠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能感覺到他的氣息。
不像往日那樣彆扭或冷淡,相反,他顯得十分溫柔。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們早晚會發現我們,」他的聲音同她一樣低而淺,「我去把他們引開。」
與淺淡的聲音不同,他話中的意思沉重到讓沈西泠幾乎無法負擔。
他……他這是要……
「不行!」沈西泠斷然拒絕,同時越發緊地攥住了青竹的手,死死不肯放開,「不要做傻事,他們一定發現不了,我們再等一等,很快救兵就來了,只要再等一會兒……」
青竹低低笑了,仍然淺得幾乎聽不見。
他說:「何必自欺欺人?你我明明都知道事實如何,難道你要拿公子的性命去冒險麼?」
「這是賭博,」他殘忍地將一切揭破,「如果輸了,他會死的。」
死。
他會死的。
青竹實在太了解沈西泠了,他畢竟知曉她和齊嬰之間的一切,知曉他們彼此之間的羈絆,他太明白她了,知道她寧願自己去死、寧願付出她所有的所有,也要換公子一夕的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