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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泠是真想好生用功的,但今日自打從正堂上回來她便有些神思不屬,看書時腦海中莫名總浮現那位傅家姐姐秀美的面容,耳邊又時常冒出齊二公子末了說的那個「好」字,於是心思愈發雜亂,在書案前看了一下午也沒看進什麼東西去。
她父親生前教她讀書時總告訴她要專心致志,想她如今這樣三心二意定然是不行的。她有意逼著自己繼續讀書,可子君和水佩又一直在身旁勸,沈西泠心想她若不去吃飯便糟踐了小廚房的姐姐們好不容易做的晚膳,未免太嬌縱任性了,於是還是聽了她們的,起身去外間吃飯了。
只是她沒什麼胃口,吃的也少,沒多久就再吃不下了。丫頭們將東西都撤下去,水佩給她上了盞茶,勸道:「小姐也在屋裡坐了一整日了,可要出去走動走動?飯後也好消消食兒。」
沈西泠搖了頭,子君又道:「去吧去吧,咱們來了本家也好幾日了,都沒怎麼出去走動過呢。」
幾個丫頭如此攛掇,其實也是看沈西泠今日興頭不高的緣故,這倆丫頭再並上風裳,三個人一道嘰嘰喳喳,倒比沈西泠這個不到十二歲的小丫頭還活潑聒噪,沈西泠被纏得沒了法子,妥協道:「那好,我們出去走走——只是不要太惹眼了……」
水佩三人雖與沈西泠相處時日不長,但已經曉得她是個內斂靦腆的性子,如今寄人籬下不願惹眼也是常事,遂紛紛點頭答應,風裳還道:「咱們一下兒出去四個人恐怕還是張揚了些,不如就水佩一個隨著小姐去吧,我和子君留著看家。」
子君聞言撅了撅嘴,也想出去,水佩捂著嘴笑,說:「你出去做什麼?來本家才幾日,你自己說你都迷路多少回了?若你同小姐出去,今兒一晚上也別想摸回來。」
子君受了擠兌,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想反駁無奈水佩說的卻是事實,便只好眼睜睜看著她陪小姐出了門。
正月未過,夜色仍涼。
沈西泠住的院子有些偏,無論離園子和堂屋都頗有段路要走,白日裡還好些,到了夜裡出了門卻少見有什麼人,格外顯得冷清。
子君她們有些不喜歡這樣的冷清,沈西泠卻覺得很好,她不願太惹眼了,何況她如今還頂著別人的身份,更是心虛不想招搖,冷清反而讓她覺得安全。
只是今日的冷清卻莫名地有些令人難以消受,她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齊府大得驚人,而此時的冷清又令她覺得隱隱覺得落寞。她自覺近日頗為反常,心情起落不定,令她自己都感到十分厭煩。她父親曾教導她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她以為她做得不錯,沒想到卻……
沈西泠正低著頭邊走邊想心事,卻聽身後的水佩「咦」了一聲,繼而喜道:「小姐你瞧,那邊兒的是不是二公子?」
沈西泠聞言一愣,順著水佩所指抬頭看去,見一盞燈籠搖搖曳曳,提燈人是青竹,他身後走過來的正是齊嬰。
沈西泠有些發愣,水佩又是捂著嘴笑,附在沈西泠耳邊道:「這地方偏僻,二公子來這兒定是為了來看您的——咱們快過去同公子說句話吧?」
水佩的話讓沈西泠一顆心又是起起伏伏,她又抬頭看了一眼,見齊二公子已經走得近了,於是趕緊平復心神迎了上去,向他行禮問好。
齊嬰確是來看她的。
今日在堂上人多,後來又被祖母支去送傅容出府,一直沒同她說上話,還不知今日她見王先生可還順遂,心中有些放心不下,晚上便來看她,沒想到卻在半路上碰見。
齊嬰映著青竹手中燈籠的光看見小姑娘衣袖間的手有些凍紅了,皺了皺眉,斥責水佩道:「你們小姐出門,總該給她帶個手爐,怎可如此不上心?」
他的語氣並不特別嚴厲,可是神情嚴肅,便讓人害怕。水佩嚇得白了臉,唯恐二公子誤會自己苛待了方家小姐,連忙告罪,沈西泠見了這番情景也心中不安,幾個姐姐都待她很好,她不願讓水佩遭了責難,趕緊說:「公子誤會了……是我說不要手爐的,嫌路上拿著麻煩。」
齊嬰神色平淡,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只對水佩說:「去給她取一個來。」
水佩聞言連忙應了一聲是,轉身匆匆折了回去。幸而沈西泠的住處離此並不遠,水佩很快就回來了,將手爐塞到沈西泠手裡,暖意一下子熨帖著她的手,令她溫暖了很多。
她不知該不該同齊嬰道謝,卻聽他先問:「出來散步?」
沈西泠答:「……嗯。」
齊嬰點了點頭,說:「那一起吧。」
沈西泠和齊嬰並肩徐行在府中的石子小路上,青竹和水佩跟在兩人身後。此夜月華如練,園中靜謐無人。
齊嬰問:「今日見過王先生了?」
沈西泠點了點頭,又聽他問:「如何?」
沈西泠回想了一下,抿了抿嘴,答:「其餘都好,就是先生說……明日要考試。」
齊嬰笑了笑,問:「緊張?」
沈西泠抬起頭看了看他,見他的鳳目含笑,片刻之前那種冷清的感覺便淡去了,她像對一個長輩訴說心事那樣對他說:「嗯,我怕我答得太差了……要是墊底多丟人啊。」
齊嬰見小姑娘蹙著眉,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心中覺得好笑,他咳嗽了一聲掩飾笑意,問:「都曾讀過什麼書?」
沈西泠聽他這麼問,悄悄臉紅了。她其實不太愛讀什么正經的書,看也是看一些遊記風物誌之類的東西,偶爾看一些志怪傳奇,但也並不很喜歡。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她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