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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會讓他受委屈的。
因抱定了這番養他的遠大志向,沈西泠賺銀子的熱情便尤其高漲,她甚至不僅僅滿足於織造生意和酒樓生意了,轉而開始涉獵起更多的行當,譬如醫館、當鋪、藥材、米行,她都開始留意起來,一邊摸索一邊斟酌,細心地挑選著又賺錢又不惹眼的生意,從而為她和齊嬰往後的日子提前做準備。
因有這些事掛在心上,她便暫時得以從對齊嬰的思念中抽離出來片刻,他因公不能迴風荷苑的日子,似乎也不再那麼難熬了。
與此同時,齊家也有一番不大不小的熱鬧,說起來倒和齊樂有關。
自春闈落榜後齊四公子便終日鬱鬱寡歡,憋在自己的屋子裡不出來,過了幾天又瘋魔起來,開始往府外跑,卻是又去趙家門外哀求了,心心念念要再同他姑母和姑父求情。
大約他這終日堵在府門口的壯舉太過引人注目了,趙家人不願如此丟人惹眼,便心軟放他進去了一回,這下兒齊樂可有了使勁兒的地方,巴著他的姑父姑母苦苦哀求,不管姑母說什麼難聽刺人的話他都恍若未覺,只一心想求娶趙瑤。
他這番痴心沒能感動丈母娘,卻實實在在把趙瑤給感動了。
她畢竟自小就跟齊樂一同長大,兩人間的情分也不能說不深,尤其自打趙瑤放棄了對她二哥哥那些不甚切實的戀慕之後,便越發感到了四哥哥的好——是啊,他雖然不像二哥哥那樣出身優渥事事出眾,卻勝在待她真心實意,都被母親嫌棄成這樣了還不放棄,這便讓她十分動容。
而這一動容,齊樂自小對她的好便緊跟著浮現了出來:陪她斗過的蛐蛐兒,帶她吃過的食館、給她講過的笑話兒,一一都被她想了起來,遂覺得齊樂好極了,起碼比隨便嫁給一個奇奇怪怪的男子要好得多了——那些人就算比四哥哥有更好的前程又如何呢?大半也比不過四哥哥的俊俏吧!
她可不要嫁給個其貌不揚的男子!
由是這麼一想,趙瑤的心意也開始迴轉了,這下兒趙府更加熱鬧起來,前有齊樂在前堂肯肯切切,後有趙瑤在後院哭哭啼啼,兩人竟宛若被一條大棒生生打散的苦命鴛鴦,比戲裡唱的還要可憐上許多,令趙家的長輩們頭大如斗不勝其擾,即便剛強如趙齊氏也有些沒了主意,後來終於在趙瑤一次長達兩天的絕食行為中敗下陣來,口風便漸漸鬆了。
這對齊樂來說可真是驚天之喜!
他其實本來就對考功名、做高官沒什麼興趣,一直覺得這樣出人頭地的事情由他的父兄去做便盡夠了,他一個世家出身的庶子,做個尋常紈絝不就很好了麼?之前他對落榜那樣介懷,也不是為了自己的仕途,不過是因為以為娶不到瑤兒妹妹了罷了,如今一見這事兒還有希望,自然歡喜不已,什麼煩惱也忘了,終日樂不可支。
他既然歡喜,自然就更忘了幾日前對他二哥的怨氣,也全然拋棄了自憐自艾的若干情緒,開始沒心沒肺地高興起來。
這般行狀落在他三哥齊寧眼中,卻令他更加憤慨。
齊寧事事不順,本就情緒陰鬱,本以為四弟總該和自己一邊,起碼便有了個可以相互說話的人,哪料這個傻子竟然如此命賤,稍稍從趙家那邊兒得了一點希望,便將此前的種種盡都忘了!
他難道不記得?二哥是如何地傷他害他!父親又是何等的偏心無情!
縱然那個現今對他示好的趙瑤也不過沒有更好的選擇才掉回頭來找他,若她能攀上更高的枝兒,那還會記得他齊樂姓甚名誰!
個軟骨頭真要活活氣死個人!
齊寧越想越生氣,心裡也是越發孤獨起來,覺得整個齊家沒有一個人真正懂得他、也沒有一個人真正關心他,他們都只顧著自己歡喜自己順利,而對他不聞不問。
這樣的情緒積鬱了幾天,恰巧又收到了一封信箋,是友人邀他出去小聚的請帖,齊寧百無聊賴,便索性應邀出府散心。
這位友人也不是別人,正是傅家的庶子傅然,三年前在清霽山的花會上還曾同齊寧搭過話。
齊寧本是和這個傅家的庶子沒什麼話說的,只是前些年應鄉試時他們兩人考試的格子間恰好相鄰,前後一道被關了幾日,便由此生出了些許同病相憐之感,一來二去,倒是成了不錯的朋友。
傅然三年前就生得瘦削,如今是更瘦了,甚至有瘦骨嶙峋的感覺,皮膚依然蒼白得出奇,說話時仍然微微仰著脖子,整個人仍然有種奇特的慵懶之感。
齊寧本不知他如此的緣由,後來相交深了才知道,原來傅然有吸食五石散的習慣。齊家家風清正,子弟是從來不碰這些東西的,齊寧之前也對此物見所未見,頭回得知傅然吸這東西時又是震驚又是厭憎,差點兒和他斷了來往,傅然一見他對此如此排斥,後來便再也沒當著齊寧的面吸過。
只是這東西有時是忍不住的,譬如這日齊寧赴約時到的晚了一點,一進酒樓的單間便瞧見傅然正在吸著,雖一見他來了便立馬收了起來,可還是被齊寧瞧見了。
房中一股嗆鼻的味道,齊寧皺了皺眉,沒說什麼,只顧自入座。
他坐定以後傅然給他添了杯茶,齊寧接過,隨口問了一句:「大白天的,怎麼就碰上這東西了?」
傅然見齊寧點破,也不遮掩,只大方一笑,隨後又懶洋洋地說:「又何妨?春闈都落第了,還不許人找點樂子排遣排遣?敬安未免也太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