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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的母親是溫柔和煦的,是柔弱恬靜的,有時在父親面前還會有些孩子氣,她從不曾露出過哪怕一點點鋒利的痕跡,她甚至從來不會生氣,最多只會跟父親鬧小性子。
可是現在……她的眼中有刺人的冷光,那是戾氣、是憤怒、是難以磨滅的恨意。
……是一場如晦的風雨。
他看見母親輕輕將信折起,又輕輕為父親掩了掩被子,隨後面無表情地對徐大人說——
「去華林園。」
第224章 番外四·如晦(2) ……是沈西泠,劈手扇了她一個耳光。
上元佳節方過,華林園中仍高掛彩燈,只是朝日樓和夕月樓的燈已經熄了,處在一片黑暗之中。
而此時久居於夕月樓之內的先皇后傅容還沒有睡去,她正獨坐於窗畔,望著此夜滿園的花燈,以及永遠不會再亮起燈光的朝日樓。
看著朝日樓黑洞洞的窗口,她實在難免會思及故人故事年的先帝。
陛下……
她仍記得當初在清霽山花會他對她伸出的手,那時她剛剛被他妹妹當眾掌摑,而他卻在人後來到她面前。天知道,她需要的從來都不是和他一起爬向高處。
她同意了,從此便相互成為了對方的墊腳石。
她為他收攏傅家的勢力,為他找出足可以殺死齊嬰的刀鋒,為他與韓家周旋……為他做一切。
更為了她自己。
他們曾經離真正的頂峰那麼那麼近,無限的接近,可惜……最後還是功敗垂成。
他死了。
所有人都說先帝是若有希望,他不會自盡的。
他是被殺的。
他是被齊嬰殺死的。
其貌也君子,其心也修羅……世評果然不錯,齊嬰就是刀。他已經殺了先帝,那下一步呢?會不會殺她的兒子?
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要殺了他。
她隱忍蟄伏了這麼多。
齊嬰以為把她的兒子推出來當傀儡就眼睜睜看著自己沒落、被不知名姓的小小寒門擠出朝堂?
絕不可能。
他們會反抗、他們會爭奪、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把阻擋他們的人拖進深淵。
他們不會讓齊嬰好過。
她暗中經營多半在今夜!她要齊嬰為先帝償命!給她和她的兒子讓路!
傅容的手太亢奮,她自己也拆解不清。
她在等待……等待她的人回稟今夜事如地獄。
來了。
她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華林園的夜風如此寒涼,透過窗扉吹亂了她的心,她長長的指甲深深地嵌進肉里,眼中卻迸發出熾熱的光——
腳步聲停止了——
門打開了——
她看到了來人——
……是她未曾預料到的不速之客。
沈西泠。
她是年以前。
那個時候她還叫方筠,是的,誰也不敢得罪,連趙家那個沒腦子的女兒她也怕。
她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來到後來兜兜轉轉,她竟成了齊嬰的心上人,他的心肝兒。
她身上有很多不少日子便把她推上了朝堂,當眾打碎齊嬰費心為她經營的障壁,並把齊嬰也從雲端上扯了下來。
那時候她以為自己贏了,可她沒想得了一個兒子,即將要搶走原本屬於她兒子的一切……
而如今她……竟也來到了她的眼前。
傅容已經有十餘年不曾見過沈西泠了,記憶中那個孤女的模樣已經有些模糊,她有些不確定,不確定此時眼看當初被她輕易趕出齊家的那個孩子……
倘若是下敗將?
傅容在一瞬之間有些心悸,沈西泠的突然到來令她有些慌亂,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她的計劃成功了麼?齊嬰死了,所以她來找她尋仇?又或者齊嬰沒死,她的計劃失敗了?
傅容心中幾轉,而她尚未來得及理出頭緒,耳中便聽聞沈西泠冰冷的聲音:「徐大人。」
傅容抬起頭來如今樞密院的權臣,徐崢寧。
他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粗腳的宮人,他們一擁而上,粗魯地將她扭倒在地。
傅容越發心悸難平,她一邊被扭倒、一邊大聲地對沈西泠喝問道:「本宮是以下犯上作亂不成?他——」
她的話尚且還沒來得及說完,夕月樓中便乍然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傅容的聲音立刻被截斷,宛若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啞然。
……是狠狠扇了她一個耳光。
那一下扇得極重,若非傅容身後有宮人鉗制著她定然會被打翻在地。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眼中毫不掩飾的痛恨和憎惡。
「誰給你相配麼?」
她與素日判若兩人。
徐崢寧知道她的存在,北伐和議時他們還曾在上京的使君別館見過,至於最近這些年就與太傅夫人也常見面。
他知道這是不到她會有今日這般凌厲的言行,那驟然落下去的一巴掌用了極大的力,甚至太后的臉都被刮破了,她卻仿佛沒看見似的。他能感覺到她滔天的怒火,無形的威壓從她周身散發出來,令人難以遏止地恐懼,恍惚間……竟像極了太傅。
而傅容則在短暫的怔愣後回過了神,她緩緩抬起了頭,神情竟無癲狂破碎之色,似乎依然維繫著理智持續地思索著。
她不能亂,她要想做什麼也不必有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