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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氏仍是搖頭,哭了一會兒又破涕為笑,一邊給自己擦眼淚,一邊又給沈西泠拭淚。
她像個慈母一般看著沈西泠,說:「好了,不哭了,咱們都不哭了。」
她的聲音那麼溫柔。
「你和敬臣這一路多有艱辛,往後都要好好的,不高興的事情便都丟在腦後,一點也不要再記得才好。」
沈西泠憋著眼淚一直點頭,堯氏便又誇了她兩句「好孩子」,過了一會兒又似想起了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對沈西泠露了笑臉,說:「你們成婚是要挑個好日子的,依我看萬不能馬虎的辦,最好去定山寺問問住持方丈,再去拜一拜佛祖菩薩,有了神明保佑那才最好,可算是萬事皆宜了。」
一談起婚事,沈西泠又不禁羞紅了臉。
這回跟五年前不一樣了,她真正有了待嫁的歡喜和緊張,此時僅僅是聽人說起婚事她都悸動極了,心跳得好快。
「婚事我們都由長輩們做主,」她努力克制著歡喜,盡力得體自然地答,「至於去寺廟的事,公子一貫不信這些,還是不拖他一起了,我自己去便好……」
堯氏聞言摸了摸她的頭髮,先是誇她乖巧懂事,又笑著說:「敬臣原先是有些不信,但如今已變了許多,這些年還時常去棲霞寺禮佛,比我還虔誠呢。」
彼時沈西泠聽言一愣,心想這倒真在她意料之外。
她越琢磨越覺得驚訝,以至於在入夜後隨齊嬰一同於本家的後園中散步時,她便忍不住同他求證了此事。
她走在他身邊看著他問:「公子是真的信佛了?還常去棲霞寺?」
她著實有些不敢相信,畢竟在她看來信不信這個事情總有幾分天註定的味道,遑論齊嬰這個人本就是信自己多於信命,他原本那樣不信的,怎麼會在這幾年間匆匆轉了性?
她問得急切,而齊嬰對此事倒像是不想多談,憑她問了好幾次都沒有答覆,後來還顧左右而言他,摘了一朵後園的扶桑花給她賞玩。
而這便反倒更讓沈西泠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她拉著他的袖子左搖右晃、撒嬌耍賴:「不行,今天我一定要知道,不知道就睡不著覺——二哥哥難道捨得我一晚上都睡不著麼?」
她嬌滴滴地痴纏,最知道怎麼讓他心疼服軟,齊嬰知道這小姑娘的心思,可是偏偏真的捨不得拂她的意,默了半晌之後終於還是拗不過她,告訴了她因由。
那時後園之中月華如練,滿園的花香馥郁芬芳,這個他們曾經共處並一起論過詩經的園子是那樣熟悉和陌生,仿佛糾纏著許許多多的前塵因緣。
他說:「與你別後,我便常拜觀音。」
月色溫柔。
夜風繾綣。
她有些不懂他的話,可是恍惚間又其實深深的懂得。
他是那麼堅韌無妄的人,能把一切都穩妥地掌握在手中,因此之前才不信神佛。可這五年他過得太孤獨也太痛苦了,他原本擁有的一切都在離他遠去,幾乎所有人都與他刀兵相見,他一定很無助,也一定有過茫然。
他拜觀音是求什麼呢?無非是求她平安——她已經不在他身邊,而與他隔了一條浩浩湯湯的大江,從此南北相隔止於相望。他知道自己不再能保護她了,因此難免感到無力自失,最終只能求告神佛。
別無他願,只是希望那個在遠方的人……能夠平安。
沈西泠明白了,心中一時感到極致的甜蜜和極致的酸澀,她一下子撲進他懷裡,緊緊緊緊地抱著他,像是再也不會與他分離。
「我很平安,」她哭著說,「我們以後都會好好的,永遠都好好的。」
那個男子身上的甘松香默默將她圍繞,她感覺到綿延不絕的安穩和恬然,又聽見他在自己耳邊輕輕嘆息,說:「嗯,永遠都好好的。」
像是這夜一樣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依然是感謝讀者們的一天!謝謝大家的留言、bwp以及營養液!鞠躬鞠躬鞠躬!
PS:小糰子應該不在正文報到了,暫定放番外啦~【番外為什麼被我安排了這麼多東西??合理懷疑是為了強行保flag…【我是辣雞我攤牌了
第216章 喜悲(3)
世間悲喜總有殊異,這廂齊家人苦盡甘來歡聲笑語,另一頭的廷尉法獄卻仍如舊年一般森冷可怖。
建康城的月光到了這裡似乎都格外冷清了起來,無聲地籠罩著這大凶之地的最深處,那裡關押著即將被處以極刑的逆臣——曾經權傾朝野風光一時的大梁第一武官,韓守鄴。
他正獨自閉著眼睛坐在牢獄的牆角,披頭散髮、滿身瘡痍,渾身散發著濃重的血腥氣,無聲無息的,仿佛已經死去了。
牢獄之內靜極了,如此深夜萬籟俱寂,再也沒有白日裡的吵鬧,他這一脈的子弟也不像白天一樣有精神叫囂了,大概他們也都累了吧,此時興許都已經疲憊得睡著了。
不知到了什麼時辰,黑暗中漸漸傳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在空蕩的牢獄內顯得尤其清楚,韓守鄴忽而睜開了眼,映著微薄的月光勉強看見了牢獄外站立的人
是他的好侄兒,韓非池。
那時韓守鄴似乎笑了,陰影中他的神情格外晦暗,看著韓非池的那雙眼睛也烏蒙蒙的,聲音亦很沙啞,說:「這不是我的好侄兒嗎?」
牢獄中有淡淡的回音。
「難得你如此惦記大伯,深夜還來這污糟地界走一趟,」他說得很慢,好像沒什麼力氣似的,而聲音中卻含著冰冷的譏誚,「法獄可不是輕易能進得來的,你費了不少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