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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夫人們見燕國公如此寵愛自己的夫人,皆是暗暗艷羨,怎好再纏著沈西泠說話呢?自然紛紛識趣地讓出了一條道,以便人家夫妻去人少的地方說兩句私密話。
顧居寒護著沈西泠走到了僻靜處,鬆開了虛環著她的手,問:「可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沈西泠搖頭,卻不自覺地捂住心口,感覺到心跳得極快。
她蒼白著臉色看向顧居寒,問:「……今天他會來麼?」
顧居寒一愣,才知道她如今這副模樣又是為了誰。
他嘆了口氣,心裡又為她身子無恙而感到些許鬆弛,頓了頓答:「會的,今天他一定會來。」
沈西泠皺著眉:「真的麼?」
「事不過三,」顧居寒對她露出了微笑,「你不是已經找過他三次了麼?這是第四次了,不會再落空了。」
這樣的說法十分虛幻,明明聽起來更不像是真的,可沈西泠卻反而信了,大約因為她已盡人事,剩下的便只有交給天命,她是寧願相信這些虛幻的東西了。
她對顧居寒笑了笑,點了點頭,正此時,她聽見人群喧鬧混雜之聲,目之所及的遠處旌旗招展宮人如雲,依稀有御駕的影子。
是魏帝來了。
顧居寒乃朝廷武官之首,自然要到近前迎駕,他又匆匆關照了沈西泠兩句,隨後便闊步向御駕行來的方向而去,沈西泠在原地靜了靜,努力平復著心中異樣的感覺,隨後亦匆匆走回人群。
秦氏和顧婧琪見她回來時臉色不好,也以為她是又病了,立即連同連紫和挽朱一道簇擁在她身邊,紛紛問她是否難受。
她已經顧不上回答了,只緊緊地看著自遠處而來的御駕,而在那之後,隱隱有大梁形制的車駕隨同而來。
彼時人群那樣嘈雜,可她竟仍然隱隱聽見了……銅鈴搖曳的聲響。
丁零。
丁零。
丁零。
……與十年前一模一樣。
她的顫抖越發劇烈了。
她身邊的人們見此都驚慌失措,不知該怎麼才好,偏生此時御駕已經行至跟前,由不得她們再動作,只能隨同眾人一起下跪山呼萬歲,重重旌旗搖曳之下,但見魏帝一身明黃走下輦駕,他身旁跟著鄒後和太子,以及那位自江左遠嫁而來的公主。
不是。
不是。
都不是。
他們都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隨眾人一道跪了又起,身子已經搖搖欲墜,可仍然不死心地四處尋找著,終於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到了大梁官員的身影。
她極目去看。
……終於看見了他。
齊嬰。
那只是一個很遠很遠的身影,稍不注意就會被遺漏,可她仍然還是能看見他,就像當年對簿朝堂時,滿朝的文武百官,密密麻麻那麼多人,可她誰也看不見,只能看見他。
她從來都是只能看見他的。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不曾見過那位名滿天下的大梁使君,諸如平景侯夫人、鍾夫人之流更早在擊鞠賽上就翹首期盼過,如今總算遂願,只可惜離得太遠,她們並未真的看清什麼,此時正悄聲抱怨。
可沈西泠卻沒有抱怨,即便他並未看向她所在的方向,她所見的只有一個模糊不清的側影罷了,可是僅僅如此已經足以平復她的戰慄。
她是如此的滿足。
直到這個時候她自己才意識到,原來她從不曾奢求與他圓滿,甚至不奢求在此時此刻離他更近,僅僅只是隔著人群遠遠地望他一眼,她便可以很滿足,好像一個時隔五年的玄題終於有了答案,也好像一個簡單的故事總算被批下了偈語……她隱約覺得這就是最終的結果。
她奇蹟般的不再發抖了。
那個時候她再次想起了很多年前父親教她的那句佛經,所謂「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
她終於明白了,就在她穿過人群遠遠地望見他的那個閃瞬,只為他們二人所知的前塵往事便層層疊疊地向她傾覆而來,比夢境更加清晰和真實,彼時的的確確有許許多多的剎那生滅不斷發生著。
令她更加困惑。
卻又似乎醍醐灌頂。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次文文想起這句佛經還是小齊大人從南陵郡迴風荷苑找她的那天,這麼一算也真的過去很久了PS:下一章走劇情,很快正式重逢,這一次在一起後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第174章 春山(1)
那天,玉佛寺的浴佛法會十分盛大。
北地建築大多比江左更為雄闊高大,玉佛寺因是皇室捐資所建,自然更加比沈西泠最為熟悉的棲霞寺來得輝煌,一百零八金身羅漢繞釋迦牟尼大佛像一一安坐,列位菩薩更為祥雲繚繞,於一片金光熠熠之中低眉顧蒼生。
法會開始時,玉佛寺的僧眾便搭衣持具上殿,按東西序位分班而立。鐘磬之聲不絕於耳,有六人出班恭迎佛像,慧覺方丈便在六人之後徐徐而出,恭請佛像從經樓入大殿。
大殿鐘鼓齊鳴,佛像安座金盆中,慧覺方丈攜眾一同上香禮佛,誦《沐浴真言》,隨即祝聖繞佛,唱《佛寶贊》及《回向文》,唱經之聲於大殿之內不絕如縷,是謂功德圓滿。
沈西泠知道,齊嬰就在那座高大的佛閣之中,距她只有一牆之隔。
正殿是魏帝和前朝官員們禮佛的地方,女眷是不得與男子們同居一室的,因此即便她與他同處一座寺院,也依然隔著一道牆壁,她看不見他,只能想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