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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處,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韓非池聽言眉頭皺得更緊,正要說話,又聽門內傳來聲音。
「仲衡?」
是齊嬰的聲音,低沉清冷一如往日,卻依稀……有些虛弱。
韓非池立即在門外應了一聲:「二哥,是我。」
「殿下在宮中可一切安好?」
隔著門,韓非池答:「一切都好,今日魏帝談及大婚安排,對婚儀頗為上心。」
「那便好。」
韓非池想了想,略有些猶豫地說:「今日魏帝還問起了二哥,聽他的意思,是要你去四月初八浴佛節,這……」
門內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青竹立刻就要進門。
「都不必進來,無妨。」
他阻止了眾人進門,青竹急得額角冒汗卻也不敢違逆,他幾乎能想像到此時房中的光景,也知道即便自己進去了也於事無補。
公子他……
所有人心中都很沉重。
「四月初八是一定要去的,以免魏人疑心,」咳嗽聲停止了,清冷的聲音從房中傳來,「何況我若一直閉門不出,那邊也沒有機會行事。」
他這話說得平靜,但背後藏的事卻似乎十分兇險,以至於連韓非池這等不怕事的人眼中都充滿正色。
他說:「二哥,別館周遭都是魏帝的人,我恐接不到家族的消息,屆時要借樞密院的力大抵也不容易,萬一……」
他憂心忡忡,似有勸阻之意,房中人卻很篤定,答:「仲衡,沒有時間了。」
眾人心頭一凜,一時之間有些不明他的所指。
「沒有時間了」?
他是在說錯過眼下就沒有機會了?還是說他自己……
所有人都不敢問。
韓非池眼中憂慮之色更濃,問:「那顧溫若就可信麼?萬一他倒戈一切就都完了!此事實在變數太多、太過兇險,二哥三思!」
房中久久沒有聲音再傳來,而門外的人都是熟悉他的人,他們都知道,沉默並不代表他的猶豫,反而說明他已經做好了決定,無論如何都不會更改。
他們都有些無力。
並非他們不信他,而是……失敗的代價,沒有人承受得起。
他會死的。
他應該是最清楚這一點的人,可也只有他對此的態度最為漠然,好像並不計較成敗得失,甚至不計較他個人的生死。
「白松。」
他突然喚白松,讓大家都愣了一下,白松立即應了,又聽他說:「四月初八必然到處混雜,到時你記得看顧好她。」
她。
沒人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他們只是很驚訝:他連成敗生死都不在意了,卻依然還記掛她。
明明是心如鐵石的人,偏偏卻……
白松恭謹地應了,房內於是不再有聲音傳來。
也許他已經疲憊得無力說話了。
第171章 浴佛(1)
沈西泠自夢醒後身子便越發虛弱了起來。
她原本身體的底子就不好,小時候也容易生病,後來因為在齊嬰身邊被照顧得細緻,這才慢慢轉好了些,而來到上京後她便心中常有憂慮,時日一久也成一疾,如此說來這次的病也有淵源可溯,眼下即便退了高熱醒了過來,人也一直沒有力氣,算不得痊癒。
連紫和挽朱堪稱不亞於水佩和風裳的忠僕,一直致力於調養好自家夫人的身體,同時免去將軍的擔憂,因此除了日常煎藥以外,更是一天三頓補湯伺候,生怕夫人吃喝不夠。
沈西泠的弟妹秦氏素來與她交情不淺,時常同小姑顧婧琪一道來她房裡探望,有時聊得稍微久些難免就會撞上飯點兒,因此時不時便會一同用膳。
顧婧琪平素一向喜歡到大嫂嫂屋裡蹭飯,是因知道這位嫂嫂手中寬綽,於飲食上又很有江左風味,自然覺得新奇喜歡。只是近來嫂嫂在養病,吃的湯湯水水雖都是養人的,可總有股若有若無的藥味兒,她便因此有些嫌棄了,到沈西泠屋裡的時辰越來越早,是有意避開飯點兒呢。
顧婧琪今年剛滿十三歲,是正兒八經的豆蔻之年,正是小姑娘活潑愛熱鬧的時候,每回一下學就往沈西泠屋子裡跑,那時秦氏大半已經在了,要麼和沈西泠一起坐在小花廳的圓桌旁聊家常,要麼就一起讀讀書寫寫字,悠閒愜意得很。
而顧婧琪一來,勢必便要嘰嘰喳喳地同嫂嫂們說鬧騰話,小嘴兒叭叭叭的,很是討人喜歡。
沈西泠一向很喜歡這個小姑,覺得她質性自然天真可愛,而如今她看她更添了幾分感慨。
她畢竟剛從那場大夢中醒來,尚不能徹底從那夢境中抽身出來,時不時就會被什麼不相干的因由牽扯著、重新陷進夢裡的思緒里去。譬如眼下她每回瞧見小姑都難免想起在夢裡她自己也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即便是最後與那人分開時她也不過十六歲,說來正與如今的顧婧琪年紀相仿。
那個時候她是怎麼樣的呢?
誠然她與婧琪不同,遠不如她這麼開朗活潑討人喜歡,但她也的確有過一段很明媚的日子,從她十二歲開始,一直持續了近五載。她曾在這些歲月里享受過很安寧的生活,在一個她所鍾情的男子面前歡笑流淚、肆無忌憚地索取偏愛,還曾得到過他發乎於心的諾言。
那實在太過美好了。
她有些神往,夢中的情境似乎又有要吞噬她的趨勢,所幸婧琪一直在她身邊說話,把她的注意勉強拉回了些許。